,浑身软得像刚出炉的年糕。她撑不下去了,她要放倒自己歇一歇。刚想转身进房,一团黑影塞进了大门,簑衣蓬绒胡须麻楂的张狗又來了。他带了一群民工,黑压压地站满了客厅。
“材材料呢?”张狗伸手问。阿华懒懒地抬起头,不想说话,无话可说。 “不是你叫,叫我下午來的吗?想赖,赖账?”阿华挤出一丝假笑:“坐吧。” “坐坐个屁,不还材材料我让你坐坐也坐不成!”张狗火了,边说边就要掀阿华坐的椅子。
阿华也火了:“张狗!我是镇长,放尊重点好吗!我借材料也是公事公办,你屡屡來逼我,欺人太甚了!”又指着民工说,“你们來干什么?闹文革?造反?”
工人们面面相觑,缓缓后退。张狗气得龇牙咧嘴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话,举起他的瓦钵拳头往桌上一捶,把茶杯烟缸弹得飞了起來:“你你你,你你你,你……欺负我!你耍我!我我收不回材材料就揍你 ……”拳头就向阿华扫來。
说时迟那时快,正瑟缩在一角的阿珍突然扑上护住阿华。张狗收了拳,要扯开阿珍,阿珍哭喊着死抱阿华不放,三人拉锯般來回。正难解难分之际,钟诚大步进屋,喝道:“贪农!”
张狗愣了一下,停了手,指着阿华说:“他他妈的倚官仗仗势借材料不,不还,还欺欺负我!我不打打死他就不,不姓张!”说完又举起拳头。 “放肆!”钟诚摁下了他的拳头,“聚众上门打架?打镇长?想我叫派出所绑了你吗?” “你你绑你绑,材材料不还,主坝做不好,大水一,一來,天灾人祸了,还还得绑我!迟绑不不如早绑!绑吧!” “贪农你责任心强,值得表扬。材料的事早上华镇长和我说了,我同意延期十天还。你们走吧!” “十、十天?” “十天!” “你是董、董事长。签、签字!”张狗掏出借条。 “说话算数,签什么蛋?”钟诚挥手赶他走。 “签、不签?不签我还、还打人!签不签?”
钟诚哭不是笑不是,张狗黄鳝恶过蛇,敢不签吗?只好乖乖签了。张狗收好借条,说:“十天!还、还不了,提、提头來见!别怨我,连书记也也敢打!”张狗走了,钟诚假笑的脸立马变成一道危崖:“到底怎么搞的?黑社会追到镇里,贪农打到家里,保不准连我也挨打!”
阿华捂着脸不说话。阿珍在一旁默默地垂泪。
“银行到底有戏沒有?张狗说的天灾人祸可不是吓人的!你总是拍心口骗我,骗吧!材料还不了,要出人命的!你看着办吧!”说完拂袖而走。
阿华又把头埋进裤裆里。他不想让老婆看出他在流泪。“你看着办吧 ……”钟诚的话一遍遍在回响。还款保证书,水厂的借条,大水的眼神,钟诚的脸色,黑柴的奸笑,死狗的拳头,阿珍的吼哭 ……全都伴着钟诚的画外音在一幕幕闪回。雨真他妈冷,天真他妈黑啊!
阿珍哭了。她人生第一次经受这一连串的惊吓和刺激。在面对五个黑柴的时候,她盼望老公回來。她怕他们要了她的一只手或一条腿又或者轮了她的身子。他们就是把她撕成碎片她也无力反抗。世界属于男人,女人太渺小了,渺小到无法自保。老公回來了,却是弓着腰提着全部家产交给了人家。接着签字,接着送钱送烟送客。她盼回了一个比女人还渺小的老公。她看清了张狗那只青筋暴突的拳头,又看到了不敢抵挡更不敢反抗的老公。这一拳只有她挡了。如果钟诚不來,自己可能就会给撕成两半或给捶成肉饼。她实在不明白这是因为什么,更担心黑柴和张狗带走的条子将会发生什么。直觉告诉她,老公的头抬不起來了。他完了,这个家完了,她也完了。到了这个地步,能帮她的,怕只有眼泪了!
阿华猛然抬头,开口想说点什么,又忍住了。他拿起手机,出门。他在愁肠百结中想起了鬼行的那句 “向阿珍带好 ”。他不是此时才明白而是此时才咬牙:只有鬼行才能救自己,只有阿珍才能治鬼行。逼上梁山了!他拨通了电话:“鬼行吗,不不不,不是贷款的事,我是替你办事呀!我向阿珍转达你的问候了,她叫你來看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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