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李师傅还沒有找到工作,但从孙姐那里拿來的钱,除了解决君君的参赛经费之外,一家人的衣食住行,还是有了暂时的安顿。“安居”之后,“乐业”成了心病,李师傅天天出去跑工作,能跑上的都是些收入低不固定的苦力活儿,这些活儿李师傅入不了眼,可年纪大又沒专业技能的,只有这些活儿候着。
从西山医院看了高纯回來,李师傅心里挺不是滋味。人说一日师徒,终生父母,李师傅与高纯同命相依不少年了,早像叔侄一样亲密无间。高纯身残、命危,李师傅怎不惋惜,怎不心疼。他回家进厨房先空口对瓶喝了点白酒,借着酒劲想了与高纯相处的诸多往事;想到人生苦短,命运弄人;想到他自己的孩子君君……想着想着眼眶有点潮湿,他又猛喝了一口酒,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爸!”
他回头去看,看到厨房门口,站着女儿君君。女儿的眼圈也红着,像是刚刚哭过。李师傅刚想开口询问,妻子也支撑身体,扶着门出现在女儿的身后,她说:“君君,你等你爸先找到事做不行吗,等你爸挣到钱你爸肯定帮你。”但女儿沒有回头,沒有理会母亲的哄劝,她直勾勾地看着父亲,一颗泪水欲滴未滴,她说:“爸,我现在需要家里帮我,我就求您最后一次!”
李师傅酒精上头,眼睛看着女儿,心里却好像还沒想完高纯,还想着高纯第一次见到他时那个听话的样子,想着他们在老家云朗的那些可爱的琐事……他的脑子有些恍惚,但却清楚地知道,女儿求他的事情,会是什么性质。
方圆找不到周欣,周欣不接他电话,也很少回三号院去。他只有去找高纯的律师,通过那位刘律师约了周欣见面。
方圆和周欣的这次见面,就在刘律师的事务所里。方圆俨然成了金葵的代表,为金葵一方主张意愿。他提出金葵愿意在四百万存折的事情上与周欣沟通协商,合理处置,但前提是周欣必须同意让金葵去见高纯,当面消除高纯的误会。当然,如果周欣同意让金葵恢复工作,重新去照顾高纯,那四百万谈都不谈,马上全数奉还。对方圆的这个提案,周欣断然否定:那四百万金葵可以拿着,可以不还,她要见高纯那是不可能的,她想都别想!永远别想再打高纯的主意,别做这梦!周欣说:我这也是为了保护高纯,高纯现在需要的,只是安静,他的病经不起來回折腾。金葵在乎的要真是高纯本人而不是别的,那就请她积积德别再骚扰高纯了,给他一个清静!
刘律师坐在居中,左右看看,双方的立场距离太大,大得难以接近,也就放弃调解,于是谈判破裂。刘律师先送方圆出來,方圆请刘律师再帮忙做做工作,刘律师表示,让金葵再和高纯见一面不是不可能,但要等机会,要慢慢做通周欣的工作才行。但要想让周欣答应金葵再回來继续照顾高纯,这不是与虎谋皮吗,绝沒可能。周欣是个艺术青年,要面子,要尊严,不可能为四百万让自己今后成为他人的笑柄。再说四百万存折就算还回來了。将來高纯一旦不在了,按照高纯的遗嘱,这笔钱周欣有可能还得交出來。这一点周欣自己也会想,人财两亏的事,她凭什么要干?律师说的有理有据,方圆也明白自己提的方案有点空想,有点幼稚。
方圆走后,刘律师再送周欣,顺便问周欣与高纯谈了沒有,高纯是否愿意起诉金葵。周欣说沒谈,我只是和他说了金葵私自更换房产证和存折改名的事,但他不太相信,非要自己当面去问。他当面问金葵金葵就能承认了吗,不可能的。上次我一说这事他就受不了啦,跟我吵,跟我生气,身体也支撑不住了,医生也把我训了一顿,所以我什么都不敢多说了。刘律师沉吟片刻,说:噢,那看來比较麻烦了,他不起诉金葵,那四百万恐怕也就很难拿回來了。周欣也沒话说,就当命里注定。
每个人都有自己命里注定的一个死结,既解不开,也绕不过去。
这天晚上李师傅从外面回到家里,他找了一天工作仍然空手而归。他回家草草做了晚饭,端上饭桌却不见君君。妻子说君君上午就出去了一直沒回,午饭也是妻子自己勉强热剩饭吃的。李师傅预感到情况不太寻常,因为昨晚他并未答应君君的请求,君君哭了也未尽心去哄,父女俩为这事一晚上互不说话。李师傅早上出门前还给君君煮了早饭,他出门时君君还在床上睡着沒起,怎么上午出去就再沒回家?李师傅面上不动声色,维持着父道尊严,说:不等她,咱们自己吃!但到晚上九点钟了还不见君君回來,一个女孩家怎能不让父母牵肠挂肚。李师傅妻子一再催丈夫出门找找,李师傅嘴上强硬说这么大的北京到哪儿找去,女儿大了不懂事了我有什么办法。但他还是走出家门,到街上给石泳打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让他放下心來。石泳告诉他,君君就在他那儿,已经哭了一天,沒吃东西,说爸爸妈妈已经不爱她了,所以怎么劝也不肯回家。李师傅在电话里气急败坏,问石泳:她不回來她住哪去?你别留她住你那儿,你看她不回來住哪儿去!石泳说我说了,她说她住大街住地下铁住火车站也不回家。李师傅闷了一会儿才明白,为什么大人和小孩斗气斗不起,小孩可以犯浑,可以不计后果,而且敢于自戕,还觉得这叫“残酷青春”,才够味!而大人只能讲道理,威胁打骂都沒用的,不理不睬又硬不下心來,而且一旦孩子混入社会学坏了或出了危险,恶果还是得由大人背着。李师傅万般无奈,他只能对电话里的石泳掏心窝子:你去问她,她说我不爱她,我不爱她……等她长大了有了孩子她就知道了,孩子可以不爱父母,父母哪能不疼爱孩子。我为了她啥事都做了,你问她还有沒有良心!你告诉她,她要还知道她爸爸有多么不容易,还知道她妈妈病在床上,她就赶快回家,赶快好好回学校上学去。她要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那我们也就管不了她了,我们也就管不了她了!李师傅挂了电话,气息难平,无限委屈,不知诉给谁听!
他走回家來,跟妻子说君君到石泳那去了,不要紧的。妻子安下心來,李师傅却夜不能寐。门外稍有动静,他就以为是君君回來了,也不知君君走时带沒带钥匙……至于女儿住在石泳那里会不会丢了贞操,都是退而其次的事了。李师傅这才发觉女儿长大了,是成年人了,好多事,沒法管了。
第二天早上李师傅起床,照往常一样做了早饭,连女儿的那份也照常做了。饭后君君仍沒回來,李师傅照常上街去找工作,到中午照常空手回家,回家前忍不住在街边又给石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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