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金葵做了一大桌饭菜,把高纯推到大餐厅里,和李师傅全家坐在一起,庆贺君君的这件人生大事。李师傅和金葵都喝了点白酒,预祝君君学有所成,从此人生辉煌,一帆风顺;也祝李师傅夫妻多年吃苦受累,终于如愿以偿。金葵受高纯委托,把一万元现金交到君君手上,说这是高纯送给君君第一年的学费,下午刚从银行取回來的。金葵送上这一万块钱时表情感慨,她说:“上大学一直是我的一个理想,也是高纯的理想,但我们现在实现不了这个理想了,你这么容易就实现这个理想了,你现在是你们家历史上第一个大学生了,你可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君君委屈地说:“我也不容易呀,你问我爸我妈,我这几年为了考大学,都沒怎么玩儿,天天让我爸我妈逼着学习。你和高纯哥要是也跟我似的这么玩儿命学,你们肯定也能考上舞蹈学院了,他们说艺术类院校特别好考,分数线比一般大学低多了。哎,金葵姐你应该再去试试,高纯哥考不了了,你干吗不去考?你不喜欢跳舞了吗?在这儿当小保姆伺候人,也不是一辈子的事啊,你真不如再好好补补课,明年也考一考去。”
金葵一时接不上话,下意识地转脸去看高纯,高纯的笑也僵在脸上了,不知如何应答君君的“鼓励”。李师傅居然也随着女儿怂恿金葵:“对呀,金葵你应该去考哇,你们家酒楼就算倒了,但供你上大学应该沒问題吧。你可以回去跟你家里商量一下,父母都会支持孩子上学的,上学是管一辈子的事,你爸你妈得明白这个道理……”只有李师傅的妻子用气虚力弱的声音,替金葵解脱尴尬:“人家金葵要上舞蹈学院早上了,人家这不是专门來照顾你高纯哥的吗。”李师傅妻子说完女儿,又说丈夫:“高纯这病你一个人又照顾不过來,小周不在,还不全靠金葵帮忙。”李师傅应声理解:“啊,这倒也是。”但女儿君君依然自以为是:“那人家金葵姐也不能一辈子干这个呀。反正高纯哥现在有的是钱了,另外请个人照顾他不就行了,金葵姐你就咬牙狂补习一年,你上了大学以后才能出名啊,出了名才能挣钱啊,这你肯定比我懂啊。你在这儿干这份工作,能挣什么钱啊。”
君君“童言无忌”,把这个时代少男少女的“现实”心态,表达得倒也直爽。李师傅的妻子批评女儿:“人家金葵对高纯有感情的,又不是为了拿这份保姆的钱才到这儿來的。人和人有了感情,那就能心甘情愿做牺牲了。”李师傅被妻子的话蓦然提醒,及时将问題引申出去:“君君我可告诉你,你大学毕业以前,可不许跟男孩子谈恋爱啊。就是大学毕了业,也要先顾事业,等事业稳定了,看准了人再谈。我可跟你说,今后别的事都由你,找对象的事一定得我和你妈帮你看准了才行!”君君回嘴:“高纯哥和金葵姐谈恋爱不就挺好的吗,他们谈的时候也比我大不了多少。”李师傅嗔斥女儿,就以高纯金葵现身说法:“谈的好有什么用,你小孩子这方面的事你懂什么,高纯和金葵谈了半天,最后还不是跟别人结了婚。社会上的事有多复杂,哪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哪!”君君马上向金葵示援:“金葵姐,我就觉得高纯哥还是跟你最合适了。高纯哥要不是腿坏了,肯定不会娶周欣当老婆的。”李师傅妻子慌得直看丈夫眼神,制止女儿:“君君,你小孩子可不能乱讲话的……”但李师傅酒劲上头,自己的话却不可控制地多了起來:“高纯,你和周欣……你们结婚以后,实际处得怎么样啊,还行吗?”高纯看看金葵,在这个话題上,两人只能面面相觑。李师傅接着说下去:“你和金葵好了那么久,彼此都了解了。和周欣不熟,恐怕得处一阵才摸得准脾气吧。不过今天沒外人,你得听师傅一句,夫妻俩过日子,互谅互让这肯定沒错的,但你看凡是夫妻不合的,十有**都是为经济上的事打架。家庭过日子,矛盾都出在钱上头。所以你听师傅一句,就算你腿坏了,可你毕竟是男人呀,你脑子毕竟沒坏呀,所以家里的经济大权,还得你拿着。钱的事可以跟老婆商量,但不能让老婆做主,这个大院本來就是你家传给你的,所以还是得你亲自当家。过去清朝让慈禧太后垂帘听政,皇上的日子多不好过呀,电视台都演,你沒看过呀?”
话说到这个高度,高纯脸上就有点难挂了,不得不为自己的妻子正名开脱:“周欣人挺好的,很正派,很成熟,挺有管理能力的……”李师傅笑着对妻子说:“你看,你看把高纯管的,背后都不敢说老婆坏话。”李师傅妻子倒是正面理解:“高纯多厚道啊,看人都看人家的好,从不说别人坏话的。”
这顿给君君祝喜的饭,吃得高纯并不痛快,回房后一直情绪委靡。金葵给他洗脸时问他:“困了?”他说:“沒有。”金葵问:“那怎么这么沒精神啊?”他说:“大晚上的要那么精神干吗。”金葵看得透他,说:“李师傅说你老婆,你不高兴了吧?”高纯闷了一会儿,承认:“我和周欣,就算沒有很深的感情,但她毕竟是我老婆呀,我不希望她在我的家里,沒有尊严。”金葵问:“那你为什么不批评李师傅?”高纯说:“李师傅是我师傅,自尊心可强呢,我哪批评得了他。”金葵问:“李师傅说你在家沒有经济大权,是这样吗?”高纯说:“听他胡说。”金葵说:“周欣出国前让我除了日常生活和给你看病拿药的开销,用钱都要请示她的。上次我买那台热水器,不也是给她打了电话吗。”高纯这才解释:“当时我继承我爸遗产的时候,身体很差,我的律师做了很大努力,签了协议,让周欣做我财产的代管人,才算把我应得的财产争取回來。要不然那笔财产,连这个院子,就得归我姐姐管理了。”停了一下,高纯又问金葵:“周欣做事挺稳的,你觉得她这样管不好吗?”金葵连忙摇头:“沒有啊,她是你老婆,她帮你管钱名正言顺呀。”高纯说:“噢。”金葵扯开话題,说:“今天要洗脚吗?”高纯说:“不洗了。”金葵说:“那咱们早点睡吧。”
金葵说咱们早点睡吧,是一起过日子的话。她睡在高纯的屋里,她在他屋里照顾他,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和一家人一样,很夫妻相的。也许她和高纯一直以爱人相待,所以一切言谈举止,都來得自然而然,理所应当。
高纯父亲生前将他的财产分成两半,一半给了儿子,一半给了女儿。从资产的账面数额上看,分给女儿的占了总额的十分之九,分给儿子的仅占一成。也许他并不知道女儿拥有的百科公司已经大厦将倾,但儿子名下的仁里胡同三号院才真正物有所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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