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激动,又像在摇头,或许,那仅仅是植物人的一种无意识的震颤,一种无法控制的肌肉律动。
在母亲白色的被单上,摆着一只红色的小盒,周欣将盒盖打开,里面端放着一大一小两枚戒指。周欣取出那只大的,拉起高纯的右手,将戒指戴在他的无名指上,然后等着那只手把剩下的另一枚戒指,戴上她的指头。
她等候的那只手迟钝了一下,终于索索地抬起,拿起了余下的那枚戒指。高纯抬起了周欣的右手,缓慢地,有几分笨拙地,将那枚戒指套进了她的指头。
床上的母亲无动于衷,互许终身的两人也回避了相视,只有站在母亲卧室门口的阿姨,眼中有些隐约的泪光,晶莹地闪亮了一瞬。
这天晚上,金葵再次去了方圆的住处。
这次她终于敲开了方圆的房门,开门的却并不是方圆本人,但那微胖的男人竟与方圆轮廓相近,使金葵在门开之际下意识地叫出声來。
“老方……哎……请问方圆在吗?”
“方圆?”微胖男人一脑门问号:“你找错门了吧。”
“方圆不住这儿吗?”
“不住。我也是刚搬來的。”
“那你知道原來住这儿的人搬到哪去了吗?”
“不知道,你去问问房东吧,我们不知道。”
屋里,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梳着头发走过來了,问道:“谁呀?”这时微胖男人已把房门关上。金葵默默下楼,还能隐约听见屋门里那女人大声的吵闹:“……你关什么门呀,你不认识她你怎么还怕我看见呀,我告诉你,你骗我不止一次了……”
周欣和高纯领到结婚证的第二天,举行了他们的婚礼。对中国人的婚姻來说,登记只是手续,大婚的良辰吉刻,主要是指婚礼。婚礼安排在一家价廉物美的酒楼举办,前來贺喜的都是独木画坊的艺术家们,大红喜字下杯斛交错,人声洋溢,艺术家们的聚会,狂欢中肯定离不开酩酊醉意。
代表男方亲友出席婚礼的,只有方圆一人,他即席发表的祝辞,虽是一些“永结连理,百年好合”的套话,却也说得热情真挚。代表周欣亲友发言的是画坊的大哥“老酸”,他的祝辞与方圆相比,同是祝福,却暗藏了些隐晦的慰藉。
“周欣是我们大家的小妹妹,年龄最小。我们确实沒有想到,她会比我们独木画坊的多数大哥们,都更早地确定了自己的生活。当然,结婚成家仅仅是生活的一部分,特别是对一个以艺术为生命的艺术家來说,可能仅仅是很小的一部分。我相信以我们周欣的才华,今后必将创作出特别來劲的作品。啊,当然,我们也祝愿高纯能够很快治好双腿,重返他热爱的艺术舞台。总之我们都应该祝他们幸福!大家高兴一点,为咱们小妹勇敢的选择,我们应该为她干杯!”
画家们响应地举起酒杯,祝贺和敬佩之辞这才此起彼伏。唯一沒有加入庆贺的只有谷子一人,他闷头喝下杯中苦酒,沉默地看着同样安静的周欣。
但无论如何,在这个大婚之夜,周欣脸上始终挂着应有的笑容。在她的示范下,高纯也保持了应景的配合,在被众人要求和新娘喝交杯酒的时候,脸上居然也堆出些久违的笑容,以圆满着这个应当圆满的时刻。
气氛从此放开,场面热闹起來,画家们彼此推杯论盏,说些陈年旧事,以及长城之旅的种种艰难与顺利,侥幸与奇观。场面不期然地反倒冷落了喜宴的主角,那一对新郎新娘。连方圆都和老酸等人聊得忘乎所以,说些演艺圈里的趣人趣事,听得老酸大笑不止。
新郎新娘于是得以安静下來,安静下來的新郎新娘反而显得忐忑不安。周欣当然感觉到了谷子隔席投來的目光,那目光无论怎样平和,在她脸上也如刀似刃,让她不得不移开视线,尽量与左右逢迎顾盼。恰在这时新郎高纯要上厕所,她便起身推他离席,朝门外走去。
老酸问一句:“怎么了?”
周欣答道:“沒事,他去卫生间。”
大家于是继续喝酒笑闹,谁也沒有在意。方圆作为男方唯一在场的亲友,理所当然起身相助:“我來我來。”接了周欣手中的轮椅,和周欣一起推着高纯出门。在男卫生间外周欣自然止步,高纯就由方圆一人送进门去。
卫生间挺大,相比包房里的喧闹拥挤,这里备显空旷间离。方圆使了吃奶的力气,才把高纯抱到一只坐便器上,又问要不要帮他解开裤带。高纯表示不用,方圆又替他检查了一下手纸架,才关上门退到水池旁边,洗手抽烟去了,洗完了手抽完了烟又在镜中观察自己的脸色,判断自己究竟喝到几许。
坐便器上的高纯并沒有解开裤子,其实他根本不需要方便内急。他需要的只是片刻的空瞑。这里四面封闭着高高的隔板,不必担心有人偷窥,他握住自己颈上的心型琉璃,在这个属于自己的短暂时空,他有权利泪如雨下!除了一门之隔的方圆让他无法放开声音,他已可以无声地把压在心底的悲伤,用剧烈的哭泣倾倒出來,除了像孩子一样无助地哭泣,他不知自己还能有何作为。
门外,方圆在问:“好了吗?”
高纯连忙拉下手纸,擦去满脸泪水:“好……好了。”他的声音难掩哽咽,方圆惊疑地打开门板,他当然看到了高纯未及擦净的眼泪。方圆的眼圈竟也红了,他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伸出双臂抱住了高纯,像抱住了他自己亲生的兄弟。他能感觉到高纯瘦弱的身躯在剧烈地颤抖,能感觉到他的胸腔里悲恸的呼号……
卫生间外的走廊同样安静间离,等在这里的周欣同样双目湿润,她想转身躲开这里,目光竟与身后的谷子相遇,她抬手想要擦干眼睛,却被谷子一把抱进怀里。
谷子这样用力一抱,周欣真的哭了出來。她也抱紧了谷子的身体,至少这是一个健全的身体,有男人该有的强壮,有青年该有的活力。
喜宴结束了,画家们尽兴而散。
一个有车的画家把新娘新郎送回他们的新房,新房也就是谷子的那间大屋。开车的画家帮忙把高纯抱出汽车,抱上轮椅,周欣一再道谢拒绝再送,开车的画家只好目送她推着轮椅独自进门。
谷子沒送周欣回家,他一个人去了独木画坊,看墙上地上那些完与未完的画稿,不停地抽烟。也许他在这里还能依稀找回以往的印象,周欣印象中的身影。居然透明起來。那身影在画坊的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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