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子里的一根石乳上吊颈而亡。还有很多凌乱的,乃至经不起推敲的说法。一言以蔽之,马兰是个异常俊俏而又性情刚烈的女子,她死的极其悲惨。她的俏丽让一代又一代的戍边人浮想联翩,她的惨死又让人徒生悲凉。
传说不仅仅止于此。还说这座山洞由于马兰的惨死,她的冤魂不散,阴气浊重,此洞遂成了禁地,许多年來,很少有人敢迈进去,谁也搞不准它有多深,里面有些什么;还说曾经有个把胆子很大的人进去过,但沒过几日就得暴病死了;还说每到风雨时节,站在洞口,侧耳就能听到里面传出凄婉的声音,那声音反反复复地说:马--兰--苦--哇……
种种传说汇合起來,成了一片**,不断从我们的心头流过,喧响不绝于耳。
我站在围墙的豁口处朝后山的方向张望。由于是寒冬时节,山上的植物正在歇冬,满目都是连绵的黄褐色。朱小德踱过來,狡黠地一笑,说,望见什么啦?我说随便看看。朱小德说,怕是在念想马兰吧?我惭愧地笑笑,算是默认了。我说,可能是生活太枯燥的缘故吧。
我曾问过把我领到部队來的那个老兵,是否进过马兰洞。老兵说,前些年搞忆苦思甜教育时,领导带弟兄们到洞口去过,讲传说中马兰的悲惨经历,弟兄们一边听一边编排马兰的模样,说她有一头乌黑的披肩长发,有玉脂一样的皮肤,有一双亮丽的勾人魂魄的眼睛,眉心处还有一颗黑痣,但我从沒进去过,也沒见别人进去。我又问,为什么?因为害怕吗?老兵嗤地一笑,露出一嘴被烟熏黑的牙齿,说有啥好怕的,不就是个女人嘛。沒进去也说不上因为啥。对于老兵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我只能报之以沉默。
营区的纪律相当严格,不请假是不能私自外出的。朱小德神经兮兮地告诉我,二连有几个兵利用打柴的机会到洞口去过,回來后说洞口被石块和柴草堵塞了一半, 像个牲口窝,与传说中的样子大不相同。朱小德压低声音说,咱俩找个机会进去看看,免得老挂挂着。朱小德的话吓我一跳。
后來我们果真去了。那已是转过年來,春深时节。前些时候朱小德主动要求当连队的饲养员,孤零零地住在营区的西北角,守着十几头猪过日子。我对他的这个做法感到意外,因为这活又脏又累,谁也不愿干。他却对我说,在连队里大家一块呼隆,干好干坏显不出來,当猪倌就不同了,容易显山露水。我家庭条件差,既然离开了,就不想回去了,无论如何得混出个模样來。再说,干这活沒人管,图个自由。当兵沒多久,朱小德就存了这么深的心计,不由我不刮目相看。
那天午后,头顶上乌云密布,阴沉沉的。朱小德找到连长,说他在后山打了不少猪草,他想在下雨之前把猪草弄回來,请连长派个人帮他干。连长让他挑人,他当然挑了我。我们往后山走时,既兴奋又忐忑。朱小德的肩上斜挎一支半自动步枪。这一带常有野物出现,连里允许单独工作的朱小德携带枪支。他的怀里还揣着一支蘸了松油的火把。这说明他做了精心准备。
我们接近洞口时,果然下起雨來,同时还起了风,呜呜的风声像千军万马在嘶鸣,满山的茅草和野荆纷纷弯了腰。洞口确如别人所说,被石块和柴草堵塞了一半。我们先把耳朵贴近洞口,想听听里面的动静。听了一阵,除了风雨声之外,并沒别的响动。我说,再耐心听听。渐渐地,我隐约听到里面传出阵阵凄迷的呜咽声,似乎在说:马--兰--苦--哇……。我的头发霎时便竖了起來。朱小德却摇摇头,正色道,里面明明静得很嘛,我看你有点走火入魔。
接下來,我们扒开那些一碰就朽碎的柴草,还有那些已经风化了的石块。洞子豁然开朗。它像一只巨兽突然张开的大嘴,使人突生彻骨的寒意。恰在这时,身后有人轻咳一声,吓得我一个愣怔。回头看,见是一个肩背青草的中年汉子,身材瘦小,但目光如炬。也不知他何时來到我们身后的,给我的感觉是他突然从地底下冒了出來。他一脸的鬼祟,怔怔地望着我们。朱小德冲他说,老乡,想一块进去看看吗?那人快速地摇摇头,随即转过身去,一句话也沒说,颠颠地溜走了,从后面看,青草完全遮住了他,仿佛是大风吹着青草奔逃,而非人力拖拽。
朱小德点上火把,朝我呶呶嘴。我们试探着往里走。吱吱燃烧的火把照亮了面前的景物,我看到洞壁上张挂着大小不一的蛛网,犹如人类往昔的生活片断。洞顶偶尔有凿过的痕迹,估计是一些石乳被凿掉了。再往里走,感觉潮浊之气扑面而來。也许由于太潮湿的缘故,不见了蛛网。但时常会突然窜出几只黑翅膀的怪鸟,惊得我思维一片混乱。朱小德比我镇定得多,我从他刀条状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怯懦。相反,他倒有一种温煦的轻松自在,仿佛去赴一个盼望已久的约会。
就这样往前走了约有五十米,我走不动了,打算回头。朱小德坚决不干,说你真是个胆小鬼,哪像干大事的人。又说我一定要进去看个究竟。还说我向來不相信传说,我要用我的实际行动给传说者一个否定的答案。他感觉里面什么也沒有,虽然它曾经作为战争掩体和军火库,但说到底它只是一个普通的山洞,仅此而已。我说当心马兰捉住你。他哈哈一笑,挤眉弄眼地说我巴不得遇见她呢,说不定会搞出一桩千古艳遇,轰动四方呢。他边说边晃了晃手中的步枪。枪膛里已经压满了子弹。
我靠在冰凉的洞壁上喘息。朱小德一手执着火把,一手持枪往深里走去。听着他空洞的、越來越微弱的足音,我觉得他走向了另一个世界。
当我把第八只烟蒂甩掉时,终于从地狱深处传來了朱小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但又过了好久,他才來到我的面前。火把早已熄灭,他是摸着黑行走的。我见他全身湿漉漉的,脸上也挂着密麻麻的水珠;步枪上了肩,两手抱着一件啤酒瓶状的硬物,好像是迫击炮弹的弹壳。他活像一个刚从战场上走下來的伤兵。我长出一口气,上前扶住他。他摇晃了一下,说里面好像花果山的水帘洞,全是水,沒有船是难以进到底的。他兴致高涨,还想迫不急待地说什么,我忙把他拉扯到靠近洞口的位置,比他还急地问,里面有什么情况?
朱小德美美地吸两口烟,说,水,全是水,越走越深;里面还有一个高出地面的大平台,有半个篮球场那般大小,堆着些朽烂了的军用物资,沒见死人骨头,不像打过仗的样子。我不想听这些,就问,还看见了什么?他诡谲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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