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那是如血一般的残阳,刺得阿楚流下泪来。
她明白自己看到的是贼鬼的回忆,因为年岁久远而残缺不全,也已经感受不到太多的情绪,像是因为翻阅了太多遍而破碎掉的书页,边边角角都已经泛黄。
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而难过,说不清是因为看到了哪一幕而流泪,她只是很想再抱一抱贼鬼,代替离去的历然。
“她总是怕我饿着,偷偷地藏着鸡蛋给我,即便是在离开的前一天,也还是想方设法地给我送了两个鸡蛋来……”贼鬼不知什么时候来到阿楚身边,样子也已经变成了与阿楚相遇时的模样,麻色的头发映照着夕阳,好似白发一般。
他眯着眼,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是平平的:“从那之后,我便常常觉得空虚,觉得饥饿,吃什么都不能填补的饥饿,却只有鸡蛋能。好像吃了鸡蛋,就替她达成了什么愿望一般。可是那时候的家里,哪里有那么多的鸡蛋吃?所以才去偷,直至被打死。死去的样子就不让你看啦,那个不好。”
阿楚抬起眼无声地望着他。
他忽然张开眼睛,柔和的眸子里满是初见时的笑意:“我死后去寻过她,却再也没找到过。直到我见到你,跟她那时年纪相仿,笑容也像,所以即便我知道你不是她,却还是忍不住地想要亲近你。”
“……其实,虽然样子相仿,但其实性格完全不像呢,你那么恣意活泼,历然却总是很小心翼翼,我多希望她能像你一样……”他似乎有些羞赧地又低下头,“……你会不会生气呢?会不会怪我妄图在你身上找寻历然的回忆?”
阿楚拼命摇头,牵住他的手。她看得到他的变化,在那残阳的微光之下,整个人的轮廓都慢慢开始模糊了。
“贼鬼,别走。”她用力地抓住他的手,抽泣着,眼泪扑簌簌地掉,“我给你当历然,当一辈子的妹妹,可好?”
贼鬼揉了揉她的顶发。
“别走……”她没有得到回答,便更加用力地抓住他。
他的轮廓却越发地不清晰了。
“别走……”
“别走!”阿楚挣扎着,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还是在竹林里,身畔是焦急万分的师父,不见贼鬼身影。
“有没有怎么样?会不会有哪里不舒服?”洪宴声见小徒转醒,一直搭在她脉上的手指顿时一紧,关切问道。
“师父!贼鬼……贼鬼他——”她翻身坐起,拽住师父衣袖,也顾不得满脸泪痕,急切地问。
“白狐那一击,伤他太重了……”
阿楚呆滞,半晌发不出声音。
师父温热的手掌替她擦去眼泪,她抬起头望了望师父,朦胧的泪眼里师父也是模糊的,心里不由一空,一时忍不住,嚎啕起来。
洪宴声忽然推推她:“别哭了。”
她伤心得不肯理会。
但师父又推,还把一个什么东西塞进她手里。
手里冰冰凉凉的触感,又硬,她抽泣着看了看,发现是那块玉石。睹物思人,她耸耸鼻子,再次放声大哭。
“怎么还哭!”洪宴声又推了推她。
“干嘛!伤心一会儿还不行吗?又不是你死了朋友!”
“什么死了!那家伙本来就是鬼魂。”洪宴声没好气地辩道,“只是魂魄散了而已。”
“啊?”
洪宴声挠挠头,解释道:“唔,本来那家伙是要消失的,不过,被我手疾眼快抓住一条精魂,寄在这玉石上了。”
“所以?”
“所以……算不上死了。”眼看着小徒眼神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洪宴声心里不知怎的一酸,又道,“——不过也跟死了差不多,精魂寄在这玉石上,要再修成个形,恐怕得几百年了。”
说罢又有点后悔了,怕她又哭,忙再补一句:“过几日找复琰就是了,在名册上补上他一笔,以后要转世要修行随他便。喂,洪阿楚,不许再皱眉,不许不满意,这可是别的鬼几辈子都修不来的造化。”
“所以,不算死了!”阿楚脸上还挂着眼泪呢,就拍手叫起来,“好师父,我就知道你有办法的!贼鬼可不算死了,不算!师父你真好!”
“好啦,别拍马屁了,回去。”
阿楚吸了吸鼻涕,咧嘴一笑,满脸的泪痕看起来颇为壮观,洪宴声忍不住又气又笑,抬手夹了夹她鼻子。她忙不迭地捉住他的手,捏得紧紧的。
晓得这算是她的感谢,洪宴声心里又舒服回来了,稍稍用力,也回握住她软软的手掌。
只是她掌心凉凉的,他忍不住又担心地皱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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