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爷又打了个呵欠,把你丢在我跟前了。我一看,这不行啊,我得管啊,谁让我是个好人呢。所以,这才把你带在身边,一管管了八年。前几天,老天爷的瞌睡醒了,闹着要把你收回去,我不让,他就生气了,一个霹雳劈下来,把咱们的手指头粘上了,再分不开了。”
“嘁,你又编故事哄我了。”
“谁哄你?你不信,瞧瞧你左手掌上,是不是有道纹路?”
阿楚听了他的话,掰着左手仔细瞧了瞧,还真的发现自己掌心多出一道红色的螺旋状纹路,双圈的螺纹,外圈通到掌根便消失了。
她好奇心出来了,又去掰师父的手:“既是粘着的,那你手里也该有的——”
师父的右掌里的确也有一道双圈螺纹。
难道师父说的是真的?
阿楚皱着眉头,大眼睛眨巴眨巴,不死心地问:“那不是应该粘着的么?”
“是粘着的呀。”师父笑眯眯地道。
“哪里有粘啊!你骗人的吧?”
“是粘着的,只是你看不见而已。”师父捋开她小小的手,将自己修长的手贴上去,两个螺纹紧紧贴合着,“小阿楚,你和我被一条看不见的线粘在一起,无论我离开你多远,这根线都不会断掉的。”
“离开?你果然要扔掉我!”阿楚瞬间绷直身子。
洪宴声扶额——这个笨蛋,怎么总是抓不住重点!他煽情煽得很累好不好!
“师父!你真的不要我了么……你要离开……离开……”
“不是离开!不是……喂喂喂……不要哭包子!”
洪宴声拼命按住太阳穴上那根被阿楚的哭声刺激出来的青筋——为什么她哭得那么理直气壮?明明他才是被误解的那一个好吧?
真是没天理!
可惜没天理也还是要劝,谁让他这么倒霉:“包子——啊不是,阿楚阿楚,你听师父说,乖乖的,明天带你去青莲镇好不……买糖葫芦好不……买面人儿好不……买琉璃酥好不……买……求求你别哭了好不……”
小囡儿理也不理。
“洪阿楚!你再哭一声,我就立刻把那条线剪断,然后跑到天边去让你再也见不到我!”
阿楚一震,呼吸仿佛窒了一窒,然后,索性嚎啕,哭声几乎响彻山林。
洪宴声黯然。
阿楚从前几乎不哭的,被有财和富贵揍得流鼻血也不掉一滴眼泪,也不会这么黏人,常常一整天都藏在山林里不见人影,如今却一直追问他会不会扔了她,会不会不要她,眼泪都快把他淹死了。
她怎么会这样没有安全感?
难道是因为那紫檀棺?可是从来也没听过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人会性情大变的呀。
洪宴声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长叹一声,探身向前,双手托住阿楚濡湿的小脸,沉声说:“小阿楚,你不要这样,师父也难过了。”
他没指望这句话能有什么效果,他是真的怕阿楚哭。如果说他这刀枪不入的一辈子有什么软肋的话,那便一定是阿楚的眼泪。她的眼泪是他使他屈服的圣旨,无论何时,只要她眨着眼睛含着两包泪地看着他,他就晓得自己没有任何胜算了。而从前她不怎么哭,他也就没有发现——原来她一直哭,他是会难过的。
而他那句话一出口,出乎意料地,阿楚的眼泪便止住了。
可是她神情却怯怯的,大眼睛里的眼泪还没完全退去便显出惊恐来,抽噎硬硬憋回喉咙里,竟像是……竟像是怕真的触怒他一样。
洪宴声不知怎的开始烦躁。
竹林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回头看时,细密的蔷竹丛被拨开,从中露出一张圆圆呆呆的脸。
“啊呀,洪阿楚,你回来了!”笑眯眯的小子从竹林里走出来,身后还背着一捆干柴,“我跟着爹爹在山里打柴,隔着好几里地就听到你哭啦!”
是山下青莲镇里的刘阿牛,跟阿楚一般大的年纪,两个小孩子最要好,平时常常在一起玩耍。
看见他,洪宴声松了一口气。
他和阿楚之间的气氛实在太紧绷,如果阿牛不在,他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控制不住地对阿楚发脾气——虽然他很清楚,如果发脾气的话,阿楚一定会对自己更加戒备。
阿楚那个惧怕的眼神,他真的宁愿自己没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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