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也皱着——他实在不知道怎么样抱一个软嘟嘟的婴孩,毕竟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而过去的十年里也从来没有人教过他怎样与一个只有四颗乳牙的婴孩交流。
他所有的从容不迫在接手这个婴孩的瞬间土崩瓦解,本来有些大人的做派此时也完全退化成了孩子气,胳膊僵直,表情也愈来愈扭曲。小小的婴孩此刻却冲他笑了,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纯净的星光,手舞足蹈,晃得脖子上的银项圈“哗啦啦”一直响。
少年看了看她光溜溜的小屁股,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俯身将红包布捡起来给她裹上。可是他裹了半天也没裹好,小家伙动来动去的,不是露出胳膊,就是露出腿来。
少年的眉头不由越拧越紧,正待开口,却忽然觉得身后风向不对,身子一侧。
一柄长刀缠着妖风险险划过身侧。
少年一边后撤,一边飞速地将婴孩乱七八糟地绑在胸口,顾不得管她的头朝上还是朝下。
那使长刀的是个女子,狭长的目,尖尖的下巴颏,一身白色长裙,翩妍似蝶。神婆见了她,惊呼道:“神仙大人!”
女子斜睨一眼,并不应声,足下轻点,持刀再次冲向少年。
少年只管侧身躲过她的刀锋,并不取剑应招,反而往腰襟中摸去,掏出一张黄表纸。
女子见状,面色一凛,手中刀法愈发迅疾毒辣,少年却只管躲避,任她如何迅速,也丝毫沾不到他身。
他以二指定住黄表纸,口中念念有词。那黄表纸上画满古怪的符号,随着少年的诵念,渐渐冒出白烟。
却在此时,少年身形一矮,卖个破绽,纵容女子长刀刺到身前,一手接住她刀锋,旋身向前一步,另一掌将黄表纸推向她额间。
只听一声惨呼,女子丢掉长刀,狠狠摔在地上,滚了三滚,现出原形——只是一条鼬鼠,虽被符咒制住,却仍呲着獠牙,凶狠万分。
“就凭你也想要那白云观的金丹?”少年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不过鹌鹑蛋大小的圆珠,金灿灿的,他把玩两下,又收回袖中去,“为此还教唆了那黑蛟,指使它伤了三百人性命。”
鼬鼠恶狠狠地道:“我要成魔!”
“魔?你以为吃个金丹便能成魔?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少年笑了笑,却被小婴孩乱踢的小脚丫一脚踢中下巴,这才慌忙把倒挂金钩的她从胸前解下来抱在怀里。
鼬鼠冷笑:“只要金丹当然不可,但是,如果有这孩子的血做引子……”
少年的脸色瞬时冷了:“你都知道什么?”
鼬鼠不答,突然“吱吱”惨叫起来,全身痉挛,不一会儿,竟一命呜呼。
少年阻止不及,低声骂了一句什么,站起身来。
再看那神婆,早就吓晕过去了。
怀里的婴孩伸出软软的小手,摸了摸少年的脸颊。少年低下头,看着她黑亮亮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幸亏我来得及时……喂,我可不是因为想救你啊……我是好心!是好心!不要误会啊。”
婴孩眨巴着眼睛,咯咯笑了。
他抬起头,天上那轮明亮的月亮几乎要融化进泛白的天空。这个时辰居然还能看到这么漂亮的月亮,真幸运呢……
他捏了捏婴孩软软的脸颊,轻轻笑道:“皎月楚楚,那么,你便叫阿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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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故事就是这样。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你俊美无匹的师父我,才不是什么小偷,而且恰恰相反,我可以算是你的大恩人——”
可惜他的乖徒儿关注的点早已不在“偷”上了,她一脸了然地拍掌点头道:“怪不得殷十六总不喜欢跟我玩,原来是师父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呢……”
“喂……什么叫我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
阿楚却根本充耳不闻,兀自推测得开心:“嗯,下次要告诉她,要怪都怪师父,阿楚是好孩子,阿楚是无幸的!”
“喂!”洪宴声的挑眉,最后还是变成了无奈的叹息,“洪阿楚……是无辜啊无辜……”
不过,罢了罢了,只要她开心就好。
山风里带了些凉意,洪宴声解开外衫将还在念叨的小阿楚裹成一颗圆滚滚的粽子,抱在怀里:“不早了,我们回家。”
小阿楚乖巧地缩在他怀里,打了个呵欠,又往他颈窝里挤了挤,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便闭上眼睛,口中还嗫嚅着:“师父……我跟你讲我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呢……”
“什么梦?”
“呼……”
“……睡得还真是快。”
洪宴声笑着,又将外衫替她裹紧了些,然后足下轻点,飞身驾云而去。
起身时,他打了个响指,那口紫檀木棺材忽地燃起冲天大火,将满山的枫叶都映成了血色。
紫檀棺木用过一次便要废掉,活过来的人亦不可在棺木里多做停留,否则又要被那干涸的死灵吸走阳气,不再死一次也要落下病的。
他们做这行的可讲究呢。
白衣猎猎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皎洁的月影里。他如今已是十八岁的年纪,再也不是那个抱着肉团子便无所适从的小小少年了。
阿楚是他的,从今天,从八岁的阿楚开始,以后的她,都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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