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河伯讨欢心。村民们全都指着他做决断,可是他能做什么决断?谁家的娃娃谁心疼,哪里肯将心头肉割了去献给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河伯?
张伯趿拉着鞋子在窗前来回踱步,窗外雨正下得大,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得窗棂嘣嘣直响,可是在雨夜里,即便雨水的声音那么响,却还是掩盖不了深夜里的任何一点响动。
“……呜……”
像是什么动物的呜咽声。
莫非是狼?可这么大的雨,按说狼不会贸然下山的。但是想想家里唯一的那头耕牛,张伯还是披了蓑衣,掐灭烟袋锅子走了出去。
牛棚里,老水牛躁动不安地跺着脚,头顶一双弯弯角被雨水洗得发亮,但张伯四下查看一番,并未发现异常。
他正要回房,却听得又是一声“……呜……”
墙角处埋着一团黑黢黢的影子,不安分地抖动。
张伯摸了一根木棍,壮着胆子走过去,试探地对着那黑影一戳,蓦地惊起两团幽绿的亮光,恶狠狠的,瞧得人寒意顿起。
张伯一怵,手里的棍子却没迟疑,狠狠地挥向那黑影。
果然是狼。野兽独有的敏捷使得它轻松闪过袭来的棍子,后退两步,转而向着张伯警示性地低吼了两声。
但,也只是低吼,并没有攻击的姿态。
雨水带来的些许微光将狼的轮廓照亮了些,张伯模模糊糊地看到那狼的头颅正以十分奇怪的姿势向后扭着,口唇向上翻起,露出白森森的獠牙。
这姿势,就好像,好像被什么拽住了胡须……再仔细看去,却见那狼的牙齿尖尖上,挂着一截红色的布,布包中露出一截嫩藕一样的东西。
雨声愈发响亮,黑夜之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轰隆隆雷声压阵。
看清楚了!那嫩藕样的东西竟然是一截婴孩的手臂,此时正紧紧地抓着狼的胡须,使得那狼吃痛向后仰头,口唇翻起。
小小婴孩竟有这样的力气?
张伯愣怔之际,却见那狼再一次的挣扎以无效告终,哀嚎一声,松开口中的布包,从中滚出一个白嫩嫩的小东西来。婴孩手里还攥着狼须,缓冲了下坠的力道,而小脚丫触地的瞬间,也许是凉意,也许是湿意,使她下意识地松开了小手,就势在泥巴里滚了两滚。
然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啼哭声在黑黢黢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响亮,那狼则转身落荒而逃,三两下纵身消失在黑夜之中。
张伯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婴孩大战饿狼?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情。难道是什么妖物?他再看了看正滚在泥水中的婴孩,小小的脸皱成一团大哭着。怎么看都只是个肉团子一样的小东西,柔弱极了。
是怎样从狼牙之下一路被带到这儿来的呢?家人呢?
来不及想更多,他俯身将婴孩抱起,轻轻拍了拍,突然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这是个女孩!这难道是上天赐给的生机?
虽说献祭对于这婴孩有些太不公平,可不管怎么说,村子有救了。
第二日一早,张伯给女婴灌了几口稀米汤,使她不再因饥饿而大声啼哭,然后便匆匆出门去找神婆,商议献祭的事情。
雨还在下着,不过声势渐弱,村里的小路泥泞难走,张伯低着头大步向前,却突然被人挡住了去路。
那是个披着蓑衣的小小少年,小孩子的身量,还不够张伯的肩头高,脸生得很是俊朗,却陌生得紧,不是村中人,再看蓑衣底下是一身短衫打扮,虽是旧衣,却干净整洁,亦不像流民。
张伯绕路而行,没想到那少年又拦住他去路,
“哪家的孩子?去去去,大伯没空跟你闲聊。”
“村子里有灾祸。”少年俊秀的脸庞被被斗笠遮住大半,只余唇边一枚暧暧不明的微笑,“大叔,谈个条件吧。”
这少年……居然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不会是什么妖物吧?神婆说了,这样的时节,刚刚苏醒的妖物都特别饿……
张伯本能地后退一步。
少年用食指挑起斗笠,露出一张灿烂的笑颜:“谈个条件而已,大叔你担心什么呢。”
“什……什么条件……”
少年伸出左手,张开五指:“把那娃娃给我,我救你这村子。”
他手心有里一道长长的伤疤,从掌心一直蔓延到手腕,曲曲折折,像一条失去了终点的山路。
张伯惊恐地看着他手上的那道伤疤,后退三步,果断地扭头就逃。
望着他惊慌失措的背影,少年撇了撇嘴,重新拉低斗笠。
明明表情已经足够和善了吧?
凡人还真是胆小——也因为如此,他自己一直都不怎么愿意跟他们打交道。每次只不过说一句“喂,你被妖怪缠住了哟”,这些家伙们就立刻吓到魂不附体,一点救星在侧的觉悟都没有。
“嘁!老子还懒得出手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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