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敢问路在何方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
迎來日出送走晚霞。
踏平坎坷成大道，
斗罢艰险又出发，又出发----。
李家庚平时最爱唱这首电视剧《西游记》的主題歌。他在村委会的群众活动室里安装了一台卡啦OK机。闲下來的时候，他就到那里跟乡亲们一起唱唱歌。什么《月亮代表我的心》、《让我们荡起双桨》、《听妈妈讲过去的故事》等等。但是，他最爱唱的是这首《敢问路在何方》，而且唱得很像样子。后來在英武山修路的问題上，他真正拿出了“敢问路在何方”的气势。最早把这个想法嚷出去，是在2003年春天，石门寨镇召集各村干部开会，在会上他就大胆地承诺：“俗话说，要致富得先铺路嘛，我们英武山今年修一条3点5公里的水泥路。上面能扶持更好，不能个扶持呢，我们就自己想办法把路铺出來！”镇党委书记李家纯、镇长周朋林、镇党委副书记李瑞红，还有其它开会的村支书们都惊讶地望着他，眼神充满疑惑。因为，他是在上级下达“村村通工程”之前表的态。但是，他们从引水的事情上领教了李家庚的作风，他有自己的一个工作套路，先把事情“轰”出去，像赌牌一样，先把“局”做起來，以后的局面不管多么窘迫、多么艰难、多么凄惶，就看李家庚自己慢慢折腾了。李家庚在春天给自己出了个难題，但要在秋天给出答卷----到了夏天，雨水季节來了。英武山的雨季说不上恐怖，但是很难缠。这条羊肠子路，路面泥泞不堪，雨水将村头小桥吞沒，小桥上的水流很急，像老磨一样呜隆呜隆地磨着时光，让人心里发怵。李家庚记得有一年的雨天，桥上摔倒了一个人，这个人很快被淹死了。由于路滑，还接连出过三次大的车祸。村里的摩托、自行车就是经常出事。所以，在这样的连雨天，英武山的人就困在村庄里打牌、闲聊或是搂着老婆睡觉。现在英武山开始大规模养猪了，外面收猪的客商进不來，村里的车辆出不去，修路跟引水一样，都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七月十号这一天，英武山正在下雨，李家庚主持召村民主议程例会。从他上任以來，每年都要召开两次这样由老百姓、党员以及村里能人参加的例会。人们打着散穿着雨衣來了。李家庚召开的会议，别说下雨，就是下冰雹他们也回來。在这个会上，大家谈得最多的是养猪的事情，可是此时的李家庚心思却盯住了修路。他把这个想法一亮相，人们就乱了，有人甚至嘲弄地说：“修水泥路？别开玩笑了，咱这穷山沟儿还修柏油路都不敢想啊！那得花多少钱啊？”
李家庚不再说话，他在悄悄逼迫人们把自己的观点都亮出來。
老党员韩友新咳了一声说：“家庚啊，修路是好事，我们买一架飞机给庄稼喷药更是好事！可是，那现实吗？那得花钱啊！刚刚引了水，都养了猪，大伙挺知足的，你已经累得够呛啦！修路的事儿还是拖一拖吧！”
有人附和着：“是呀，听说水泥路贼贵，等于一张一张往地上铺票子！”
“我们不是不相信家庚的能力，而是这件事情太难办啦！咱人穷志不短啊，还是忍着吧！”一个老人悲观地说。
李国和老人今天也参加了会议。他板着面孔，静静地听着。修路和引水一样，在李国和老人当支书那阵都想过，当时还沒有水泥路，只是想修一条通往山外的土路，当然花钱也是一个大问題，除了经济上的原因之外，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难題，那就是拆迁和占地的问題。当时修土路，要穿越几户村民的老宅子，最终因做不通工作而罢手。老支书十分失望。失望是这样让人痛苦，倒不如当初不抱希望啊！所以李国和老人担忧地说：“家庚啊，你就多听听大伙儿的劝吧！刚才大伙只是从经济上论证了修水泥路的难处，还有一个难处你想过沒有？”
李家庚把目光转移到李国和脸上：“爸，您说还有啥？”
李国和说：“修路要拆迁和占地的！这件事情牵涉到谁家，都跟要条件，别说沒钱，你就是有钱补偿，有的人家也未必答应啊！”
“是啊，是啊！”有人附和着。
李国和老人望了李家庚一眼，李家庚正微笑着，淡淡地点着头。老人从儿子沉思的眼神里，看见了一种勇敢而炽热的东西。这家伙既诚实又胆大，他说出來的事情，沒有一件不兑现的，今天所有人的阻拦都沒有用。他最清楚自己的儿子了。但是有一点，他总感觉到儿子对他隐藏着某种秘密，儿子心灵中那个神秘的角落，是做父亲的需要探索和了解的，他曾努力试图了解，儿子却总不泄露半分。这个秘密既包含精神也涵盖身体，儿子今天这么个干法儿，是不是在得了这个“该死”的病之后，才对人生大彻大悟的？每天回家看着他散了架的样子，怎么到了第二天还有那么大的精力呢？
过了一会儿，党员和群众都懒得说下去了。
李家庚静静地呆坐着，脑子里回响着“忍忍吧！”这三个字。他想起了过去小时候的一些事情。那是一个旱年，英沙河干了，别说庄稼了，就是英武山的百姓都干渴着。英武山村地下沒有水源，村民吃水非常困难。父亲带着村民找水，都是因为路啊，从很远的地方担來两桶水。记得有个五大爷去远村担水，因为路疙疙瘩瘩不好走，到村头脚一拧就栽了跟头，水洒了，五大爷后悔得哭了，气得用扁担砸自己的脚，直把自己的脚趾砸出了血，但他心里从沒埋怨过这条路。这样的路啊，给英武山人带來多少悲痛啊？可是，村民还是忍耐和等待着。到了今天，这条羊肠路依然如故。这就是忍耐和等待的果实吗？李家庚心里算了一笔帐：每年因为这路给英武山的经济带來的损失以及每年垫土花去的人力、物力两项损失加起來，已经超过了修柏油路所需的金额了。“忍耐”做为一种传统美德，同真理一样具有无可辩驳的正确性。人们认为老天爷饿不死瞎眼家雀，这样走着又有啥关系呢？我们祖先不就是这么过來的吗？可是该下雨的时候，老天偏偏不开眼，怎么办呢？那更好，天大旱人大干嘛！否则，都是风调雨顺的，大路通天，英武山人民的英雄气概到哪里显露呢？李家庚听父亲说过，他们当年修路用的是铁锨，锄头，劳民伤财，却收效甚微。那些荒唐的年头，产生荒唐的思想。英武山人的创造和进取，忍耐和等待、宽容和厚道，在他们身上并存着。李家庚勇于反思自己头脑里的“忍耐和等待”，不由得猛烈震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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