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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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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2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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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挖泥船拢岸了。因为一号港池马上竣工,等待通航。赵小乐心情很好。米秀秀的油画展览在北龙市群艺馆开幕。赵小乐神神气气地陪女人去了北龙城。开幕那天早上,米秀秀快活得像个孩子,满脸喜气地在展厅门口恭候各方佳宾。赵小乐则拿着墩布跟随工作人员将展厅地面又擦了一遍。然后满头大汗地來到厕所旁的镜子前擦脸上的汗。他对镜子里自己的形像还算满意。一身崭新的穿戴,留下來的头发也剪理得妥贴了,夹克衫的兜兜里还插了一支钢笔。他似乎觉得自己活出人味儿來了,而恰恰是他永远也沒活出真正的自己來。他反而暗暗为女人得意自己也算开了回眼。不着这个机会,那么多的头头脑脑、名人志士也不是说见就见着的。他眼看着他们与米秀秀握手祝贺。赵振涛市长和熊大进副总指挥也來看过。因为忙着通航剪彩就急匆匆地走了。文化局长和老画家胡石给画展剪彩。赵小乐站在离米秀秀不远的人群里观望,还不时探一下冬瓜头,被举灯的工作人员训了一顿:“后边靠!”赵小乐几次都想说俺是她男人又都沒喊出口,他怕自己的无知给她带來难堪。只要米秀秀心里想着他就行。然而,米秀秀娓娓而谈,从大海到绘画技巧。就是沒提他一个字。赵小乐多么渴望与她站在一起诌上几句心里话,让老蟹湾的人也看看。他嗫嚅着嘴巴故意咳出声响提醒米秀秀,米秀秀依然沒看他一眼,沒有。他此刻不在她的视线里,任他怎样努力都是徒劳的。赵小乐很懊恼地沉下脸來,呆呆地望着女人大家大气光彩照人的样子,心里啥感觉都逃走了。米秀秀身穿一件淡青色风衣,线条窈窈。细如凝脂的脸蛋在灯影里闪烁着玉瓷般端庄妩媚的光泽,显得高贵、沉静、娴雅、温柔。她不仅以画服人而且形像也令观众惊叹。赵小乐看着她身上的仙气更重,竟莫名其妙地被感动了。他理解她了,她不能提他,他的脑门子仿佛就贴一个钱字。钱除了给葛老太太做灯挣的,就是跟四菊借的。米秀秀当然不知道。俺赵小乐不是款,也得装款哩。画展跟钱搅在一起,就他妈跟货一样,统统掉价,统统沒味道了。尽管她今日里的荣光都由赵小乐的钱托着,但是不能公开。他只能去扮演一个与米秀秀沒有任何关系的局外人。他想着,鼻子有些酸,隐隐地感到一种卑微的苍凉,缓缓流进骨髓里。他浑身冷了。沒有人注意他,更沒人跟他搭话,他便恹恹走出闹哄哄的展厅,瓮一样蹲在门口,缩缩着脖子吸闷烟儿。他自惭形秽地觉得很累很累,他嘬嘬牙花子,无聊地吐着烟圈儿,脸色青青的,木然地结了一层灰气。他愣是呆傻了似的靠着墙根儿默默无语地朝老蟹湾的方向张望了很久很久。

    中午时分,市美协的一位同志向赵小乐传达米秀秀的“重要指示”。因为中午观众多,就不闭馆了,委屈赵小乐值班看护着。总算沒彻底忘了俺,他想,胸膛子一热。人们像拥戴女皇一样,簇拥着米秀秀去宾馆用餐了。富丽堂皇的大展厅出现暂时的宁静。他倦倦地坐在大厅当中的一张电镀椅上,有一搭无一搭地翻弄着群众留言簿。好些字他都不认识,但隔三差五地蹦出來的“好”字他都看在眼里了。他反反复复打量着,以为女人行了,这小样儿的确行了。他咽下一口干涩的唾沫,肚里咕咕叫了。他并不觉得委屈,家的事,别人都是客情儿,他不值班谁值班呢?高高悬挂在墙壁的画幅在他眼里犹如一团朦朦胧胧的黑影。他看不懂,直杵杵地呆坐着熬时间。不大一会,一拨一拨的参观者不断弦儿地來了。赵小乐看着他们很认真很崇拜的样子感到好笑,他就摆出主人的架势将腰板挺起來,像位老师监视学生答卷一样审视着每位参观者的留言。有几位参观者似乎在留言簿上沒写透,扔下笔还要嘁嘁喳喳地议论一番。

    “真是太棒啦,真有味道!”

    “西洋画法与工笔画法揉在一起了。”

    “对,那才显得细腻而有神韵呐!”

    “生活气息浓得简直化不开。”

    “就是有些力量不足,哦,听说是女画家。”

    一个胖胖白白的男子问赵小乐:

    “同志,你是值班的吧?”

    赵小乐“嗯嗯”着点头。

    “米秀秀你熟悉吧?”

    赵小乐的脸上摆着少有的风光,说:“当然,她是俺老婆!”

    胖子拿疑惑的目光在赵小乐身上搜刮一遍,一脸的轻蔑:“别逗啦,哥们儿。说真格的!”

    “谁跟你逗哇!俺就是她爷们儿!”赵小乐说。

    “那,你说说,她是不是留过学或是拜了洋老师?”胖子问。

    “整个一位崇洋媚外的下三烂!”赵小乐心里暗骂,很轻视地瞟胖子一眼,说:“告诉你吧,老弟,别两眼盯着老外,中国人画中国画,还画不好呢,留洋干啥?俺娘们既沒留洋也沒拜洋老师。俺就是她老师!”

    “你,你是她老师,人们围过來。”

    胖子笑了,笑得不阴不阳,问:

    “你这个老师说说,这是啥画?”

    “中国画,简称国画。”赵小乐显摆自个学问似的说。

    人们哄地笑了。

    “瓦罐里冒土气,简直是开国际玩笑!”胖子笑得腆胸挺肚,震得展厅嗡嗡山响。赵小乐慌得紧,但仍不服气:

    “你狗日的说,中国人不画中国画儿画啥?”

    “油画!”胖子瞪圆了眼。

    “油画儿?”赵小乐梗着脖子问。

    “西洋画派一种,诞生于尼德兰。”胖子说。

    “对对对,好好好!”人们鼓掌哄叫。

    赵小乐懵了,立时塌了身架。

    “哪号人都有,你连画种都分不出來,还冒充女画家的爷们儿!”“嘻嘻嘻,真沒劲儿!胖子开始对着和尚骂贼秃了。”

    “笑啥笑啥!”赵小乐火了,别人忙拦住他:“一边背蔫儿去吧!”赵小乐从沒有吃过这种憋子。他觉得自己的一张脸皮被血淋淋撕了下來。无名的酸楚和羞辱并沒有从米秀秀身上得到抚慰和平衡,反使他更加可怜卑微。他满脸羞红,耷下头,恨不得将脑壳装进裤裆里。人们用打量小丑骗子一样的目光扫向他。他受不住了,浑身像断了骨的伞又瘪又蔫。胖子那伙人走后,他再也不敢坐在电镀椅上装斯文了。他悄悄蹲在展厅的一个角落里,不时拿眼扫一遍给他带來耻辱的油画。

    他窝着脑袋在一面大型画幅旁蹲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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