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痛心吗?是他把我这个老头子,送进医院來的。原來的小柴是那么纯朴、正派、实在。我当初让他到盐化到县委书记,是盼着他造福一方土地。让他锻炼锻炼,我把跨海大桥工程交给他们,是让他们给盐化架一座通往北龙港的运输大桥。谁知他來了个权钱交易,给他们掌权的人与拿钱的人架了金桥。一方拿全力贪钱,另一方则用工程换钱买权。当初他带着卢国营和李广汉來找我,我就跟他说,别跟不三不四的人瞎來往。他竟然把李广汉报批副县长。还有点组织原则沒有?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
周慧敏说:“行啦,我们不说了,你还沒完啦!”
赵振涛听高焕章说过,柴德发的妻子王秀芬是周慧敏给介绍的。是周慧敏的远房表妹。周慧敏对柴德发的事十分上心。
王秀芬讷讷地说:“我说一句,表姐和姐夫别骂我。他弄了这么多的钱,我压根就不知道,可就在五天前,他出国回來时说,满口夸奖国外好,说要把儿子送到澳洲去读书,将來留在国外。他说见到了赵市长留学的妻子,说在海外读书的孩子才最具跨世纪的能力。还说,中国这么多的人口,将來是很难活人的!”
高焕章几乎是拍案而起,骂道:“放屁,一个崇洋媚外的家伙!这是他一个开放县县委书记的说的话吗?有这种思想了,还能带领干部群众去创业吗?只要我高焕章听见北龙的哪个干部再说这样的话,我当场就撤他的职!我们正在计划生育,在改革开放,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有什么不如外国的?国外,我高焕章也不是沒去过,不就是空气好,住房好,就那口儿吃的,能习惯吗?哪国人的胃,就得吃哪国的粮食!”
周慧敏嘤嘤地哭了:“老高,你快别提胃啦!”
赵振涛心里一阵疼痛,身子一晃。
高焕章说:“我的胃咋啦?就是当年在煤窑里喝酒喝伤啦!这几年,又赶上改革开放的大形势,还是喝酒!等我从北京做了手术回來,还接着喝!我高焕章就是烟酒这点爱好!”
周慧敏止住哭:“好,让你喝,让你喝----”
王秀芬又说:“一想起德发犯了法,我就生气。可一想起他对孩子那个好儿來,我又掉眼泪。他非常溺爱他的儿子。工作多忙也要回家跟儿子玩一会儿,有时爷俩抱在一起在床上摔跤。我想,他贪钱,与儿子有关哩----”
高焕章大声说:“不是德发一出事了,他就哪也不好,他沒有点招人稀罕的地方,我高焕章能得意他吗?他孝敬老人,疼爱孩子,沒错。可也沒有他这个疼爱法的!他就这么一个孩子,看这吃的穿的玩的,不像个阔少爷?凭他的地位,住房,上学,成家,就业,都是人上人啊!比起骆驼村那些上不起学的穷苦孩子,不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啊,你是县委书记,所以你的孩子就得出国,就得腰缠万贯,就得高人一等?是吗?你柴德发以为贪了二百万,就有退路了,就能保儿子一生平安,保孙子享福。你管那么远干什么?我们的干部,我们的党员,都这么想了,这么做啦,那这个国家就败光啦!国家沒了,你那点臭钱还有什么用?孩子要是知道你是贪官,走到人群里都抬不起头來,他的身心会到极大受伤害的呀!你老爹,我的柴大哥,他在矿井下挖煤,一辈子在井下走的路可以绕地球两圈啊!他九泉之下要是知道德发这个样子,非打他的嘴巴不可哩!德发,你咋就这么糊涂呢?咋就这么不争气呢?”他喉咙一堵,说不下去了。
王秀芬满脸惊慌地啜泣。
赵振涛对高焕章的话极为震惊。这番话是高焕章的肺腑之言,是任何人也无法装出來的。一句话,就把灵魂的卑劣和高尚截然分开了。他对高焕章的判断是对的,雷娟不会从柴德发的嘴里挖出高焕章的任何违纪事件。正因为这样,他越发担心老高的身体。上帝呀,你给老高到底留下多少时间呢?
屋里是长时间的沉默。
赵振涛不想往里走了,此刻他只想如何退出这个院子。他这个时候进去,会使这个家庭尴尬,况且里面还有柴德发的妻子。他要返身的时候,周慧敏说话了:“老高,骂也骂啦,恨也恨啦,你也该去治病啦,德发的事到底怎么办?你管不管?怎么也得给他保个命吧?”
王秀芬哀求:“姐夫,您说话呀!”
高焕章不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
周慧敏又催促道:“你快说个话呀!”
高焕章一字一句地说:“秀芬,家不是封了吗?听姐夫的一句话,你和孩子就住你姐这儿,我们不嫌弃你。唉,听我说,就别给他找人活动啦。要是小事儿,你姐夫这句话会说的。你要是觉得小柴还有留恋的地方,就好好带孩子,在那一天,给小柴买个好一点的骨灰盒!”
王秀芬扑进周慧敏的怀里哇地一声哭了。哭声里还有一个男人压抑许久的哭声。
赵振涛再也挺不住了,抬手抹了一把泪水,转身走了。
赵振涛是在晚上重新走进高焕章家里的。他们一家刚刚吃过晚饭,高焕章在母亲的房间里给老母亲点烟。赵振涛知道高焕章是个孝子,他在一旁笑着观看。有人说老高的命不好,老高的八十三岁老母,在地震中砸瞎了眼睛。唯一活下來的孩子,还是那个呆傻的女儿。震后的一天里,老高的头发就全白了,现在的头发是周慧敏逼着他染黑的。周慧敏是他后续的老伴儿,跟他的老母和女儿上不來,女儿被老高送进残疾人活动中心,每月交费。母亲就不能离开家了。高焕章可能胃又疼了,他坐在母亲的床边,伸出枯瘦僵直的胳膊,把一根香烟放到母亲嘴边,笑着说:“娘,您叼好,焕章给您点烟啦!”他说着,就打开打火机,抖抖地举着送到母亲嘴边。不知是母亲出气重了,还是打火机沒气了,打火机刚送到母亲的嘴边,火苗一闪就熄灭了。高焕章喝喝笑着:“娘,别急,别急!我再來!”
赵振涛笑着笑着鼻子就发酸了。
高焕章停下胳膊歇了一会儿,额头冒汗,侧扭的身子很是吃力,还有些微微的颤抖。他再一次打着打火机,将火送到母亲的嘴边,边送边说:“娘,您出气小点儿,诚心不让儿子孝顺啊?”老母亲就抿着嘴巴笑。老母亲一笑又将火苗吹灭了。高焕章额头的汗水就顺着脖子流下來了。高焕章还要点,赵振涛弯腰去抢高焕章手里的打火机,说我替你尽孝吧!高焕章用左手推开赵振涛:“你歇着,我高焕章就要出差啦,得让我尽尽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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