吗?
赵振涛沒有喘上一口气,也沒说一句话,直接奔坟地里的乡亲们去了。那里正乱成了一锅粥。老百姓哭哭闹闹,警察和工人像拖小鸡子一样,拖出一个个乡亲们。推土机就隆隆地开上了老坟。这时,赵振涛看见赵老巩身子剧烈地晃动着,愤怒的眼睛喷火。他走路时脚步落地很重,透着一股狠气,走到推土机前,猛地从腰间抽出那把阳面太平斧,高高地举过头顶,闷雷似地吼一声:“狗日的,你再敢开?”
开推土机的小伙子愣住了。他并不知道赵老巩是谁,他把他看成一个刁民。他红着眼睛把推土机又发动起來。他伸出脑袋喊:“老头,你活腻歪了吗?滚开!”
赵老巩举起大斧,狠狠朝推土机劈了下來。当啷一声响,火星子四溅。赵老巩的小身子剧烈地一晃,险些栽倒。
赵海英哭喊着:“爹,爹,您别----”
赵老巩依然举着大斧:“狗日的听着,谁铲俺们的祖坟,俺就跟他拚老命!俺儿子是市长,他都不敢刨祖坟,你们多了三头六臂?”
人们被突如其來的情景惊呆了。
推土机里的小伙子,气红了眼。
海风越刮越紧,尖利地在树梢上打着口哨。赵振涛看着老爹的样子,勾起内心最深的隐痛。他呆傻了片刻,有一片树叶打在他的脸上。老爹护这坟地是有历史的。他记得大跃进添海造田的时候,公社要动这坟地,赵老巩就举起太极斧去拚老命,保住了坟地。他知道老爹对祖宗的感情。僵住了,怎么办?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赵振涛的脸上。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有几个小伙子要上前夺赵老巩的斧头。
有人骂着:“这老东西算怎么回事啊?”
赵老巩举斧头的双手在颤抖:“谁來,俺就劈了谁!”
赵振涛远远地喊了一声:“爹----”就扑扑跌跌走过去,嗵一声跪在赵老巩的脚下,眼泪刷刷地流下來:“爹,俺是振涛啊,这个工程是我让干的!都怪我沒跟您说----”
赵老巩大吃一惊,是振涛吗?他怎么來啦?他举斧的手,立时就软了。可他运足一口气,强挺着站住了。他吼:“你这不肖子孙,当了官就不要祖宗了吗?你说!你说呀!”
赵振涛满脸是泪地说:“爹,当官的也是人,我更要祖宗!我们的老蟹湾的人祖宗在哪?在大海啊!只有把这片海开发出來,我们才能更好地祭奠祖宗啊!难道您不盼着海港通航吗?”
赵老巩骂着:“你说昏话!改个方向不行吗?”
赵振涛跪着说:“爹,我们老蟹湾的百姓,让风暴潮欺辱了几百年啦!你的徒弟肖贵录大哥,不也是死在风暴潮里吗?我们挖这条河,就是为了治服风暴潮啊!规划好了,躲不开老坟,躲不开呀----爹,您要劈,就先劈了我吧!振涛的命是您给的,您想拿回就拿吧!”
赵老巩仰天长啸:“天杀的!”
一口浓血喷涌出來。
赵老巩应声倒地。
斧头落地的时候,不料擦着了赵振涛的额头,闪着寒光的太极斧是从他耳边呼啸而过的。赵海英和齐少武扑了过來,抱起赵老巩的身子,感到老人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赵海英给老爹擦着嘴边的血,擦出了一个血块子,黑红黑红。赵振涛跪着,依旧不动声色地跪着。脸庞在痛苦地痉挛着。赵老巩微微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赵振涛跪着,心理防线彻底垮了,他缓缓抬起手,弓起了身子,使尽最后的力气,一把扯起跪着的赵振涛,哆嗦着说:“振涛,傻儿子,起來,起來!要跪,爹替你跪着,你是市长,膝盖这么软,还咋在人前人后做事?”
赵振涛的泪水刷地流下來了,一把抱紧了赵老巩。
村里的百姓都被这一幕镇住了,他们呆傻着,目不转睛地看着赵老巩和赵振涛。有人心里酸酸的,不时地抹眼泪。黄国林想上去说话,却被熊大进一把拽住了。他知道,此时家庭之外的人最好别说话,因为他觉得,赵老巩决定着整个局势的走向。
谁也沒有想到,赵老巩挣扎着甩掉了赵海英,从齐少武手里夺过那把太极斧,吃力地挪着碎步,走到自家的老坟旁,嗵地跪下,老泪纵横:“祖上有灵,俺赵老巩犯上作乱啦,惊扰了先人,俺给你们磕头啦,你们有啥不如愿的地方,就全怪罪俺赵老巩一人吧,这与孩子们无关啊!”说着又举起太极斧,斧头颤颤地举到一半,就瘫软下來。赵海英赶來时,老人不让扶他,又挣扎着站起,颤声说:“祖宗啊----”他手里的太极斧就落下去了。
全村人都跪倒在地,哭声一片。
葛老太太由老三的搀扶着,从汽车旁颤巍巍地走过來。刚才她像看戏一样,看世间阴阳轮回。她从赵老巩身上存有一种幻想,能够阻止他们的只有赵老巩。赵老巩的防线垮了,就等于全部崩溃。她抹着眼泪,走到自家的坟地前,磕着头,点燃了一把纸钱。
这时,熊大进等人围上赵振涛。齐少武递过來一个手绢,让赵振涛擦擦额头上的血迹。赵振涛擦了额头,与熊大进嘀咕了几句,就走到乡亲们中间,弯腰一一搀起乡亲们。他说:“乡亲们,我赵振涛是你们眼看着长大的,是咱这老蟹湾的儿子。我很理解你们的感情,原來我们的工作是有失误的,沒有做到家。该检讨的是我赵振涛,刚才我跟熊副总指挥商量了,乡亲们为建港做出了巨大牺牲,海港就不能忘记乡亲们,我宣布,就在这附近,选一块废地,又港口出资,建一个新式的公墓,让咱的祖宗安歇,后人也有了寄托----”
村支书老座子说:“听振涛的,公墓是俺见过,很好的!”
熊大进作揖说:“我谢谢乡亲们,我给你们鞠躬啦!”
乡亲们默默地听着,慢慢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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