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又是一动。她盼望着他的脸能转过來,能看见她今晚光彩照人的样子,她也想看见他的正脸,看见他深沉怪异的眼睛。梁双牙认真地学着英语,不时变幻着嘴形。看久了,就恨,恨久了,就累,累久了,就觉出自己的无聊。一切都暗着,是梦的颜色,她垂着手,呆呆地看着,不知身在何处。过了一会儿,鲍真忽然怨起自己來,人家梁双牙邀你來了么?沒有,人家要出国种田与你鲍真有啥关系?至于他与荣荣是不是结婚,回去问一问荣荣不就结了?你不是荣荣的好朋友么?越是自问,鲍真的心情越矛盾,越不是滋味。
鲍真想转身往外走,刚迈步,就听身后一阵门响。她先是吓了一跳,笔直的身子不由缩了一下。回头一看,是那个穿体型裤的中年女人抱着孩子撒尿。可能是外面黑着,中年女人看不见暗处偷窥的鲍真。女人倚在教室的门柱上,颤颤地端着,孩子亮亮的尿线直接朝鲍真射來,浇在她的腿上、脚面和新皮鞋上。鲍真轻轻叫了一声,把中年女人也吓了一跳,手上的孩子险些扔在地上,惊慌地问,谁?鲍真怕惊动了里面的梁双牙就悄声说:“大嫂,我从蝙蝠乡來的,我找人。”她想说找梁双牙又咽回去了。今夜无鬼无狐,月下的影子也不愿到这地方來,看见的是一个美少妇,中年女人放下心來,抱起孩子问她找谁?鲍真说我找蝙蝠村的冬瓜!中年妇女回头喊了一声,冬瓜,外面有人找。鲍真轻轻说声,谢谢大嫂!中年女人用英语说了声不用谢,转身回去了。沒多大的功夫,冬瓜就跟球似的从教室里滚出。冬瓜一直给鲍真家打工,他像奴仆一样忠诚鲍家,认了鲍月芝的干妈,这次海外劳务输出冬瓜也报了名。
真真,有事啊?冬瓜长得矮,胖,腰不弯,背却驼了,走路时的样子像滚动,一点也不迟缓。
鲍真把冬瓜拉到街上路灯下面,想直奔主題,可又怕冬瓜跟梁双牙瞎说,就笑着说大哥,你和大嫂都來了?
冬瓜说都來了。
鲍真笑了笑问,大嫂也想出国种地?
冬瓜掏出香烟來,吸了一口,骂咧咧地说,这娘们儿,她哪儿是愿意?是我强拉上她报的名。你大哥这一走,少说也得两三年,沒个女人咋成?你说呢?
鲍真被逗笑了,说听说海外有妓女,沒人管。你真的不想?
不想,那是假话,哪个男人不想开个洋荤?冬瓜懒洋洋地吐着烟,可我是去种地,不是当老板。哪有那个钱?你当是外国鬼子的钱好挣啊?
鲍真不笑了,说好,大哥。你可说道做到!要是弄个艾滋病回來,我可饶了了你!
放心,你哥我就是懒点,可不花花。不信,你回來问梁双牙,他会给我作证的。冬瓜打了个喷嚏。
鲍真一愣,说双牙,他也出国种地?
可不是,县里刚通知他的。我们是一个地方,叫啥挪威。冬瓜狠狠拧了烟头,他妈的,瞧这个国名,挪威,小立,你说是不是人一挪地方,就危险啊?
不,别瞎说!那是个非常富裕的石油输出国。算你走运!鲍真朝教室的方向看了一眼说冬瓜哥,双牙真的走么?
那还有错,他亲口说的。冬瓜翘着有胡茬的下巴,难道荣荣沒跟你说?
鲍真心里一沉,说啥?
冬瓜神秘地一笑,说双牙要跟荣荣要结婚了!
鲍真脑袋轰响,嘴巴似乎因忍着突然的痛楚而微颤,眼睛盲了,定在一处沒了动静。冬瓜看出妹妹的情绪不对头,几次催问,鲍真才慢慢恢复常态。她说冬瓜哥,你回去学吧。
你到底有啥事?冬瓜愣着不动。
鲍真想了想说,冬瓜哥,我只想看看你。
冬瓜抓着脑勺笑说,你是想见梁双牙吧?
我不想见他!鲍真晃着走了,头发锦缎一样闪着。
冬瓜望着鲍真走了很远,疑惑地走回了教室。鲍真看见摩托车,扶着紫红色的摩托站了一会,一只夜鹰旋了半圈,忽地一跌身,扎进广告牌里。憋在鲍真胸里一口气缓缓喘上來。骑上摩托,漫无目的地沿空旷小县城绕了三圈,最后竟鬼使神差地骑到了秋天的平原上。月光如水般温柔,土地在月光下舒展地伸向久远。荒地里有风,有草,有秋虫,就是看不见庄稼。啥时候,她又特别留心土地了?也许是鲍三爷退位以后吧?鲍三爷和他的枣红马曾经带领着鲍家走过一段辉煌日子。入关以后就还回了各家的土地,鲍三爷就不再提土地上的事儿了。鲍真想甩开鲍三爷与荣荣合伙承包土地,这一次她会让蝙蝠村人大吃一惊的。她要搞生态绿色农业。这是她所经历的农业的哪个阶段呢?
聆听土地委婉含蓄的话语。平原上的一切,是那样缓慢而恬静。踏不透的夜色,褪不尽的夜色,似乎永远黑着。她慢慢走向一堆几乎燃尽的荒火。低头将黑碳棍往草灰上一戳,沒想火碳砰地窜上一股,红红的碳灰落了她一身,烧是沒烧着,却把她的眼睛迷了。沒有比这漫不经心的残忍更残忍了。鲍真想着梁双牙,扶住一棵果树大声哭了,这是一种痛失我爱的哭法。
早晨的炊烟,扭动着上浮,渐渐淡沒在瓦房顶上。鲍真不愿再这么痴下去,疲惫地回到家,看见小村的天空,只剩下白的颜色,一层浅着一层。鲍听芝娘正在做饭。月芝娘问她昨天夜里是不是住荣荣家里了?她嗯了一声,说不吃早饭了,就回到自己的那间厢房里,扯一条被子,蒙头便睡。
吃过早饭,荣荣穿着新衣裳來找鲍真,是送喜帖來的。她也太粗心了,自从鲍真跟崔振广离婚以后,她怎么就沒看出鲍真对梁双牙的情感?荣荣把鲍真拽起來,把自己压抑许久的喜讯告诉鲍真的时候,鲍真竟然沒睁眼睛,说荣荣,祝福你。荣荣傻着,亲热地抱了抱她,说鲍真姐,你昨晚干啥去了?呼你都不回?鲍真仍然闭着眼睛,呼吸里散发着一股草的气味。荣荣摇着她的肩膀,气恼地喊,说,你是不是有新的男朋友了?鲍真黑着眼圈说,沒好气地吼,有,有!我想睡觉,你走吧!她忽地蒙上了被子。荣荣知道她的任性,经常礼让她。她叹了口气,把素花被子掖了掖,悻悻地走了。听着荣荣的脚步声消失,鲍真毫无睡意。窗前的枣红马,哀哀地叫着,打了一串响鼻。她在被子里,眼睛涩涩的,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啥?或是比荣荣少了啥?还是梁双牙嫌弃她曾经结过婚?鲍真是不是在他面前显得太随意、太任性?尖刻得使人怵了?鲍真心情烦乱,想想算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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