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的,能够留下來是刘主任的功劳。刘主任在镇上盖了别墅,可是别墅有鬼了,刚刚搬进沒几天,妻子就暴病而死,他一直物色可心的女人,那些贪财的女人巴结他,他统统瞧不上眼,他望着鲍真到是挺合心意,黑幽幽的瞳仁便漾起一层迷醉。鲍真对这份工作还是满意的,她得感激刘主任,至于更深的一层意思,她还沒有考虑好。自从跟梁双牙分手之后,她在情感上的打击太大了,不敢轻易对谁谈感情。但是,有荣汉俊的面子照着,刘主任对鲍真也得忍让三分,但刘主任不晓得荣汉俊为啥处处护着鲍真?有时甚至怀疑荣汉俊与鲍真有不正当的关系。鲍真看见场面很乱,就扭脸凶荣汉俊支书,他们还纠集卖地款呢,你如果心里沒鬼就给乡亲们一个透明的回答!荣汉俊支书深不可测地笑笑,眼下是村务公开,再卖地自然要公开的。乡亲们是瞪两眼翻小肠,盯着以前的旧帐。鲍真说,天地良心,心里沒鬼,还怕亮相?荣汉俊支书无可奈何的可怜相让梁罗锅感到解气。梁双牙怕眼下卷进干群矛盾的混战,而延误清理空心村。他挥挥手嚷,乡亲们,咱一码是一码,先清理空心村,别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好不好?
五辆推土机隆隆地开过來了。
村人朝推土机巴望,像看大戏一样专注。等推土机开近了,人们不约而同地堵住。荣汉俊支书喊让开。鲍真有些发慌。梁双牙憋了多日的愤懑全凝在肩膀上了,他斜斜地撞过去,挤到第一台推土机前,登上去,放开喉咙大喊,老少爷们啊,路是通的,地是公的,想不通也得通啊!反正都是些泥坯房,这大铁家伙不偏不向,横着推下去啦!
有个老人站出來吼,你敢,从老子这儿推过去!
又有人喊,双牙,咋不先推你家老宅啊?
梁双牙畅畅亮亮地吆喝一声,走,先推我家的!他一挥手,推土机隆隆地开过去了。到了他家歪斜的门楼,梁双牙绝对想不到老爹梁罗锅双手叉腰站在门口。梁罗锅骇然尖叫了一声,双牙,你给我下來,给你爷爷磕头!这祖宅是你爷建的。
人们呆住了。梁双牙浑身打了个寒噤,怯怯地从推土机上跳下來,身架软软的,哀求道,爹,你这不是打我的脸么……
梁罗锅的脸难看地变幻着颜色,举着手里的木棒。他吼,双牙,你敢推老宅,就是不孝子孙,看你爹手里的棍子答不答应!
人们涌上來附和着,老梁头说的对,不能推房子!
梁罗锅显然很气愤,他指桑骂槐地说,如今的人啊,只顾自己门前那点事儿,你爷你爹和鲍三爷拚了老命开出來的地,都让人糟光啦!如今又來推祠堂,这不是败家不等天亮吗?……
鲍真明白了梁罗锅话了的话,老人对荣汉俊有气,就轻轻捅梁双牙一下。
梁双牙的脸剧烈地抽动着,看了看身边的娘。玉环娘扑过去要夺梁罗锅手里的木棒,说你个老糊涂,你顶得住吗?竟给梁家丢人现眼啊!
梁罗锅使劲一抡玉环,说你倒啥乱,滚一边呆着去!
梁深亚低声说,爹,我记着爷爷,村上人也都记着爷的恩德哩!是不是?
狗剩挤进來说,梁家是鼓王世家,梁老爷字可是咱村的英雄,就是将我家房子铲喽,也不能动梁家的祠堂!
几个人嚷叫,对,不能动祠堂!沒良心的东西,你们的良心顶不上一截狗杂碎儿!
人们狂躁地嚷着,仿佛整个世界的末日到了。鲍真看见梁双牙不安地望了她一眼,她知道梁双牙沒了章程。梁罗锅的话帮了那些人,他们哪里是敬重梁家老爷字,完完全全是打着这个幌子赖着不拆。梁双牙挤到鲍真跟前跺了跺脚,叹道,我娘好糊涂哇!鲍真,我把她带走,不然就僵在这儿啦!鲍真摇头说,别逼出啥事儿來!别硬來。梁双牙瞅见爹和娘在众人簇拥下很动情,娘的脸颊红红的。玉环娘忽然用双手捂住脸,慢慢蜷下身子,喉咙里挤出一阵伤心的呜咽,罗锅子,罗锅子,你成心气死我呀……然后就晕了过去。梁双牙扑上去,紧紧抱住娘,双腿几乎跪在地上了,娘,娘!梁罗锅看见老伴的样子,自己也挺不住了,急忙扔了木棒,过來抱住了老板儿。玉环娘缓缓睁开眼,流泪的脸上忽然有了笑意,娘喃喃地,双牙,你都瞅见啦?你爹不会为难你的!然后她对着梁罗锅说,全村人都盯着双牙,你还老糊涂吗?是你错怪了乡亲们,乡亲们沒忘记咱梁家祖宗,沒忘哩!荣汉俊支书挤过來说,清理空心村最终还是村民受益啊!鲍真來过來搀扶起玉环,说大娘说的对,啥事儿都有个大道理和小道理!玉环娘挺直了身子,抬手使劲拍了拍梁罗锅的肩头,说你明白了?梁罗锅软了,但还是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背着手晃晃地走了。
人们傻眼了。
梁双牙的眼泪刷地流下來,跪在娘脚下,喊了声,娘!我娘是明白人,谢谢娘哩。娘心里一酸,一把扯起梁双牙,骂,傻儿子,你这是干啥哩?膝头这么软,还咋在人前混事?梁双牙喜兴地揉揉眼窝,站起來。玉环娘又说,娘买了一捆雷子炮,拆房时都兴放几声,祛邪,安魂。梁双牙点头跟娘从门楼后边抱來雷子炮。娘见乡亲们愣着,就嚷,都拿啊,回到老宅放几声。人们不动,一片人脑袋像许多灯盏一样晃晃悠悠地悬在那儿。梁双牙点燃几根香火,叩拜地神,拿香火点燃捻子。草纸卷成的火药捻子吱吱响着炸着火星子,一闭眼,天空就炸出一声痛快淋漓的爆响。紧接着,就有爆竹纸悄悠悠飘落下來,落在人们的脑袋和肩头。梁双牙一挥手,推土机就将门楼、老屋和祠堂推倒了……
不多时,老街上空便有一声接一声的爆竹响,像撼天雷滚得远远的。
鲍三爷在暮色里与残破的老街遥遥相对。老人是站在山坡上望着小村的。他站在枣红马蹄踏不到的地方,脚下长满绿苔。他从不走进老街,但他目睹了清理空心村的全过程。他听外孙女鲍真说起空心村,但他想象不出清理之后的土壤是什么样子。是肥田?是沃土?抑或是一片不毛之地?从山坡望去,窄窄的小村沒有多少绿色,人们活得多么拥挤呵。他住在山上的小草屋里,老枣红马陪着他,他不愿下山了。这几年里,山下的情形愈來愈令他伤心失望。鲍真上山送饭來的时候,跟老人讲一些村里的新鲜事儿。鲍三爷沉着脸不吭声。鲍真盼着能在太阳光里看到爷爷的笑容。然而沒有。鲍三爷的脸蒙了烟尘抹了石粉,再也不见昔日的光亮。他每天吃不进多少粮食,有散白酒,有烟,就能挺一阵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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