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扑鼻而来的就是那股禽畜粪便味。她耸了耸鼻子,再见院子里没有什么动静,只有从灶房里传来的母亲和儿子的说话声,便将自行车架在院坝里,蹑手蹑脚地顺墙根溜到房屋的当头,爬上台阶,进了自己房里。
她这样做主要是因为怕父亲看见她身上穿的那条妮子借给她的漂亮的裙子。平常父亲对她虽然疼爱,但管教得也严,绝不允许她在生活行为和穿着打扮方面有任何一点超群出格。因为他要保持那种清正和朴实无华的家风,也要遵守这乡村古老守旧的民风民俗。
好在这会儿父亲和丈夫都还没回来,她趁机抓紧时间打开灯,去到衣橱上的那面穿衣镜前,对着镜子照了起来。
这的确是条漂亮的长裙:偏冷的黄色衬托出她的脸使她的容貌看起来既显得靓丽又显得高贵;紧身的式样使她的身材显得更加高挑;开得较低的圆领袒露出了她那封闭了多年的酥胸;无袖、紧腰、束胸的样式裸露出了她那洁白而修长的双臂,并使她的胸部显得更加丰隆,腰枝愈加纤细。她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象这样光彩和美丽过,越看就觉得越兴奋,越看就觉得那裙子越是逗人喜爱。于是,她转身去到床旁,坐下来,思谋着如何才能得到这样一条裙子。
她知道这并非是件易事,因为在父亲那儿是绝对通不过的。可是,她还是要想拥有它。于是,她打定了一个主意。
一会儿,院子里响起了父亲沉重的脚步声;接着,大门口又传来了“隆隆”的引擎声。她赶紧脱下裙子,将它折叠起来放在枕头下面,又换上了出门时穿的那身衣服,随后,便拿起给儿子买的那顶帽子出来了。
院子里,东风牌卡车已停在了那儿,前盖敞开着,黄牛正在检修车子,给水箱加水,为明天的出车做准备工作;魏老汉则蹲在堂屋前面的台阶上忙一些杂活,他刚从地里回来。
“今天的行情还好吧?”一见女儿,他就问。
“好啥呀好,那些城里人是愈来愈吝惜、奸狡了,他们巴不得一分钱不给就把咱的蛋拿走哩。”珍珍边说边向堂屋走来。
“这不奇怪,这阵子气候好,鸡生蛋多,再加之城里人昨年腊月间腌的香肠和腊肉还没吃完,蛋当然卖不起价。不信再过两三个月,等产蛋高峰期过了,城里人屋头的那些陈东西吃光了,他们不围着你的蛋筐过抢才怪呢。”
魏老汉话刚说完,从黄牛嘴里就传来了问候:“珍,你回来了?”
珍珍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就向正从灶房里出来的豆豆走去。她对黄牛向来就是这样爱理不理,有时甚至还指使气势,因为她觉得嫁给他是委误、糟蹋了自己。黄牛对妻子这种态度却显得见惯不惊,因为长期以来他就是受的这种对待,已经习惯了;他觉得只要能在这个家里就是他的幸运,能有像她这 样漂亮的女人做妻子就是他的福分。
来到儿子跟前,她喊声“豆豆”,将他拉过来,把帽子往他头上戴上一试,果然不合适——小了。想到自己花了钱、受了气不说,买来的却是件无用的东西,她就感到恼火。她将那帽子扔在地上骂道:“真倒霉!”
那孩子胖胖的、圆脸、大眼睛、小嘴巴,样子看起来挺乖,受到母亲的宠爱,他刚要笑,可就被这粗暴的行为吓住了,转而哭了起来。魏老汉则为女儿的这种行为感到不解,问她为何这样。珍珍说了原因。于是,魏老汉就责备了起来:
“你硬是,都得当妈了,还买不来东西,那帽子要花差不多一元钱,要值好几个鸡蛋哩。”
“可是,那阵已快要关门了,服务员又得催我,我没得选择呀。”珍珍辩解说。
“莫你没长手,不晓得给她两耳光?”魏老汉气愤地说。
他对城里人的那种蛮不讲理和作践乡下人的行为可是领教够了的。想当年他到城里去卖蛋,一伙城里人将他的蛋打烂了不仅不赔不说,反而还羞辱他,围打他,致使他住了几天医院,以至于现在只要一听见类似的事就感到义愤填赝,耿耿于怀。
魏王氏从灶房里出来了,叫了声开饭。于是,人们纷纷离开原处,向堂屋里走去。
饭桌上,一家人边吃边谈着买卖的事儿——这几乎已成了每天例行的程序。珍珍再一次强调了生意难做,蛋难卖。黄牛这边的情况却还比较乐观,他说现在货源虽然不愁,但车子却只有一辆,再加之一个人的能力有限,不然,还会赚得更多。魏老汉则说这事不用愁,天底下哪有赚得完的钱,等一二年再添置辆车、雇个司机赚回来就是了。珍珍却说说起来容易,可到那时候,运输这行道还会象现在这样好做吗,还会找得到象黄牛这样的光干活、只管饭而不开工钱的劳动力吗;她还说辛辛苦苦挣那样多钱来做啥子,既舍不得吃,又舍不得喝,更舍不得穿。一顿饭就这样在议论中结束了。
饭毕,魏王氏将桌子收拾干净,回厨房去做她该做的事——洗碗、喂猪——去了,魏老汉则去里面将算盘、笔、和账本拿了出来,珍珍和黄牛将儿子领回房里去睡了之后各自拿了自己的钱包和账本又回来了。
三人又围着饭桌坐下。
交账开始了,这是魏家的例行程序。这么多年来,魏老汉都是这样,但凡赶场天,早上总是向女儿发出货源,向女婿下达指令,晚上则从他们手里收缴变来的钱,做好一笔笔账。他头脑之精明,算账之精细,管理钱财之抠门,哪怕是一分一文都要算尽,没有人能瞒得过他的眼睛,从他的手上抠走一分钱。他一直就用这种方法将那些零星的、看似不多的收入一点一滴地积攒起来,汇成了一个大数字。
往常总是珍珍先交,可今天她却说:“牛,你先交吧。”
黄牛的账虽然比珍珍的大笔,但却很简单,再加之他那认真细心的作风和诚实的品格,一般都不会有错,因此,三言两语交完就回房睡觉去了。
轮到珍珍了,她眼珠子一转,将一个绣有一朵荷花的钱包扔到父亲面前说:“就这些,你点点吧。”
魏老汉将包里的钱拿出来数了数就瞪大了眼睛问:“今天为啥才这几个钱?”
“就这些。”珍珍双手交叉着抱在胸前,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说。她心里在想着那条漂亮的裙子。
魏老汉着急地说:“早晨我亲自数过,八百个鸡蛋,六百五十个鸭蛋,一共一千四百五十个蛋;可这儿才一百元零几角。莫这阵蛋还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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