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年前,魏德发家还是一贫如洗,他家比村子里绝大多数人家还不如,住的是洼地边埂子上那守庄稼地人住的窝棚,吃的是大麦馍、玉米糊、清稀饭和煮土豆,穿的是土布衣、土布裤、稻草鞋,日子过得艰辛无比。家里粮食不多:小春粮吃完,大春还未收;大春粮吃完,小春播下去的种子才长出青苗。
这都怪当时的政策,要人们合在一起种地,而且开会又多,养的闲人也不少,所以,粮食收成总不见长,人们吃的、穿的和用的极度匮乏。记得有一年魏德发和老伴出了一年的满勤,可到年终结算却还倒差队里几百个工,折合人民币三十八元七角二分。他实在是弄不明白了,便干瞪着一双眼睛去找会计。
“情况就是这样,不信你就自己拿去看吧。”会计将账本推到他面前说,“今年你家只出了那么多个工。按照本队往年的情况,一个主要劳动做一天算十分‘工分’,副代劳动做一天只算得到七分,每十分值人民币八分,而你家出的工该折合多少,你家分的、拿的又该折合人民币多少,账目上清清楚楚。”
面对这种情况,魏德发就是想吵架也找不到理由。无奈之下,他只得对会计说:“好吧,既然是这样,我魏德发就是想不认也不行了。说吧,咋个办?”
“‘咋个办’?这不明摆着吗,按照队里的规定,欠债还钱,欠工偿工!要么你就拿钱出来,一笔了清;要么你俩口子明年就给队里白干一年。”
“可是,明年我一家人总不能不吃喝呀!”
“那就拿钱出来吧。”
“我哪来的钱啊!”
“那咋个办?现时队里穷得不得了,你总不至于赖账呀?”
魏德发无言以答。
会计走了。临走时留下了一句话:你回去等着吧,我要找队长商量商量。
魏德发垂头丧气地回到窝棚里,看着一贫如洗的家发愁。棚子里只有两张用硬木板搭的床,每张床上各有一床已经盖了十多年的被子(那还是他和魏王氏结婚时置办的);除外,还有一个装粮食用的柜子,一口装衣服用的箱子,一张吃饭用的小方桌,一口灶,两口铁锅,几根矮板凳和几样破旧的农具。
“天啊,这叫我去拿啥子来还啊!”魏德发无奈地叫道。
这天是魏德发几十年来最最难熬的日子,面对这个家,他简直想不出一点办法。去借吧,可眼下家家户户都穷,即便是有拿得出来的,可谁会借给像他这样的穷鬼呢,更何况他还负债累累。
他在窝棚里呆坐了一上午。下午,魏德发还是想不出什么办法来,索性就倒上床去睡觉。迷糊中,他心里有了。
傍晚时分,会计伙同队长一起来了,还跟着两个“基干民兵”——看样子是准备万不得已时好动干戈。
队长名叫魏德友,是魏德发的远房兄弟,长得尖嘴猴腮,骨瘦嶙峋,一身的霸气和流气。此人前几年曾是村上的造反派头目,因打、砸、抢、抄和鱼肉乡亲而名臭乡里,还被人打断过一条腿。但由于他早年去外面闯荡过,见多识广,头脑灵活,再加之这年头队上穷,没人愿意出来撑头,所以就钻了这个空子。
会计说:“魏德发……”
“你莫多说,”会计的话还没说完,魏德发就理直气壮地说,“我已经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队长一瘸一拐地走到魏德发面前问,“可你拿啥子来还?”
“拿猪,拿咱家的猪!”
队长一听就瞪大了眼睛。随即,他将会计拉到一旁去商议了商议,又过来说:“魏德发,我真服了你,你小子果然有脑子,居然想到用猪来抵债!不过这样也好,你总算是和集体扯平了。”
“走吧,牵猪去。”说罢,他就将手向其余三人一挥,转到窝棚后面去了。
几分钟后,一条肥猪就在夜色中从魏德发家被牵走了。
第二年,魏德发一家过着有顿没顿、捉襟见肘的生活。为了填饱肚子,一家人吃过米糠、麦麸、苕皮,到洼地里去挖过野菜,掏过苇根……穿的是春夏秋冬一个样,补丁上面又打补丁。
那年月,珍珍已有十岁出头了。看见女儿成天饿得哇哇叫,穿着补丁连连、露皮显肉的衣服去见人和上学,魏德发就感到心疼、汗颜和惭愧。他常常望着那肥沃的土地和水草丰茂的洼地纳闷:为什么,为什么咱们守着这样肥沃的土地还吃不饱,穿不暖呢?
就在魏德发身陷绝境的时候,一个叫梁大宝的青年来到了他身边。他是城里下来的知青,来这儿插队已有好几年了,不仅和村里一个地道的农村女人结了婚,而且还生了个女孩。此人不满三十,一张方形脸,身材魁伟,读过高中;他举止稳重,头脑睿智,思维活跃,富有见地。他向魏德发说只种地不干点别的是注定要受穷的,并建议魏德发利用这儿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搞副业,搞养殖业,走发家致富的道路。
为了活命和填饱肚子,又带着对有知识的人的那份崇敬和信赖,魏德发决心豁出去了。恰逢三四月间,正是孵鸡抱蛋的好时节,魏德发将家里那些平时舍不得吃的好蛋全挑出来,又将仅有的五只老母鸡都赶进了窝里,让它们加班加点地孵起了鸡来。这样,二十来天就是一批;再过了二十来天又是一批……
那时节,春风吹拂,气候适宜,草滩上青草正茂,虫子多多,再加上魏德发一家的精心喂养和管理,鸡见风似地长。到了秋天,站在埂子上,放眼望去,呈现在眼前的是活蹦乱跳的一大片。
可是,就在这当儿,队长又来了。
那是个夕阳西下的傍晚,洼地上一派繁忙的景象:魏王氏背着一背青饲料正一边走着一边将一大群鸡往回赶;魏德发则蹲在埂子上一边抽着水烟一边望着鸡群在心里作着美好的盘算。
队长带着两个“基干民兵”先向草滩上望了一阵后问魏德发:“这些家伙都是你养的吧?”
魏德发一听就知道没好事来了,他点了点头,赶忙收起烟袋站起来。
“咋个养这么多?”
魏德发没开腔。
队长和那两个“基干民兵”就在那儿候着。
不久,鸡群走过了草滩,爬上了埂子,从他们脚下经过,向棚子旁边的鸡圈走去。
队长就用手点着一只只地数起那些鸡来,越数他的脸色就越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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