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兰站在泸州分舵的厅内,垂手向安康禀事,声音略有些发颤:“灵儿小姐昨日休整了一番,今日启程,现如今离泸州只有二十余里了。”
安康手中夹着一片在慈航寺时,掉落她肩头的合欢花,眯着眼细细看着,开口说话,无波无澜:“她一路劳顿,咱们占着地主之谊,该好好迎一迎她才是。”
若兰抬起头,不解道:“教主的意思,是摆上一席?”
安康失笑了,抬起眼看向厅外,眼神仿佛望向很远,慢慢说道:“我要亲自出城迎她。”
一个时辰后,泸州守备府里,一个精悍的汉子拱手向李守备回报道:“大人,灵儿小姐离泸州城已越来越近。忘教教主亲自迎出城去了。”
李守备的眼睛突地亮了起来,嘴里“呵呵”笑出声:“来得好!她成不成事,端看灵儿还能不能牵扯住她。皇上此番派灵儿来,可不正给我个机会看个明白!”说完,他吩咐堂下那汉子道:“去,派咱们最精干的人马,给我看着她们,及时回报!”
那汉子答应一声,转身向外疾去。
他循着踪迹,跟到泸州城外时,安康就在他前方不远处。他在官道旁边的密林里找了个隐蔽之处,藏了起来,静静地看着前方那个一身红衣的绝代女子,心中暗道:“都说魔教教主何等了得,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我跟了她半日,她竟一无所觉。”
这汉子刚想到这儿,突听耳旁传来一声尖细的笑声:“嘻嘻!功夫还能看得,跟的也算不慢,可造之材啊。”汉子瞬间全身汗毛直竖,冷汗冒出。他迅速转头,左右看着林子,却只见黑压压一片树荫,哪里有人影。
安康瞄了眼那汉子藏身之处,嘴角挂了丝冷笑。若兰斟酌着问她:“教主,此人除不除?”安康轻轻摇了摇头,听着前方隐隐传来的阵阵马蹄声响,开口说道:“李守备还有用,且留着他吧。”
若兰听了,也就不再说话,顺着安康的视线看向前方,心中一阵忐忑。
不用人说,她也知道,教主和灵儿必定已经决裂。不然,教主不会这么长时间都不提灵儿小姐,总在夜里提笔一遍遍地画出灵儿小姐的样貌,却又转手便烧了。
如今灵儿小姐亲至,又是代表皇帝来的,以教主销金裂玉的性子,不知二人见面会出什么事,由不得若兰不担心。
灵儿在马上疾驰,隐隐已能看到泸州高高的城墙了。她一勒缰绳,马停了下来。后面的护卫也都跟着停下,静静地看着灵儿。
灵儿皱着眉,细细打量着那座城墙,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红衣黑氅的女子,站在城头,手持重剑,满身血污,仍指挥着将士们与攻城的敌人死战的情景。
她心中这段情景,模模糊糊,忽闪忽现,却又真切无比。灵儿转头问身后的护卫:“从前泸州城,有没有什么征战?”一个护卫想了想,答道:“听人说,有过。曾经先帝与安康公主反目,派兵打过公主所在的泸州。”灵儿又问:“结果呢?”护卫有些惊叹地道:“结果公主率泸州城中五千将士,硬是死守泸州四十天。后来,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魔教带人来,为公主解了围。”
另一个护卫此时“哼”了一声,有些不屑:“公主万金之尊,却不知为何与魔教有了关碍,如今更是厮混在一处了。”
灵儿皱眉凝视着那处城墙,心中惊疑不定,不知自己为何会将从前这场战役彷如亲见。更不知为何自己,会如此酸楚,竟难以稳稳坐在马上。
她身后的护卫见她怔住,便开口问了一句:“郡主,咱们该走了吧?”灵儿猛然缓过神来,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更想会会这个皇室里的异数。她纵马扬鞭,叱喝一声,便接着向泸州奔去。
又走了半柱香的功夫,虽还在城外官道上,但泸州城已彻底显露在她眼前。可高壮雄丽的泸州,并未引起灵儿的注意。她早已被前方的一行人吸引住了心神。
灵儿前方,站着一个高挑女子。红袍黑氅,长发飘散,玉面朱唇,与灵儿心头那场泸州之战中的公主长得一模一样,却更加冷酷摄人。她此刻带着一众人,正挡在官道上。
灵儿心知,这必定是安康公主。她离安康几步远的时候,勒住了马,正欲下马与安康见个礼。可当她一低眼,看到马下那负手傲然,眸子清冷的女子时,攸然间,一阵剧痛朝心头袭来。她寒暄的话未及出口,便痛得弯下了腰,眼泪一串串掉出来,看着安康,泪盈于睫。
这女子,这样熟悉的绝艳面容,这样熟悉的绝冷姿态,眯着眼,那一片疏离仿佛能拒人千里之外。她那负手的身姿,像是曾经被烙在灵儿心头一般,叫灵儿痛到四肢百骸,话哽于喉,只知痴痴地凝视着安康。
安康抬头看着灵儿蹙着眉,满眼泪水的脸。又是这样呵,每次她做了什么不合自己心意的事,都会是这样,满面痛悔,叫人生怜。连这次,代皇兄来兴师问罪,公然与自己决裂,她都可以无辜得像个婴儿般惹自己疼惜。
只可惜,已然走到这一步的自己,无法再退后了。便是她掉再多泪水,也不能叫自己停下来了。她可以将所有过往,所有情意都抛下,将教里的兄弟们都弃了,安康,却再也做不到了。
经了几个月再见,安康心内一片悲凉。她终于明白了什么是恍如隔世。她本想就任灵儿在马上这样皱眉咬牙地假装痛哭下去,身体却不受控制地上前一步,无视灵儿身后护卫亮出的刀剑,像从前的无数次般,抬起胳膊,将手递给她。
灵儿心里酸楚痛悲,五味杂陈,难以忍受。她又惊又怕,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却突见身旁伸来一只白玉纤长的手掌,熟悉得像是自己的手一般。她下意识地紧紧握住那只手,顿感心里的痛苦烟消云散,熨贴起来。
灵儿就着安康的手下了马,离得近些,看着安康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心“砰”地猛跳一下,张嘴迷迷蒙蒙地问道:“我们从前,是不是很相熟?”
安康墨眉猛然一挑,眼神凌厉起来,声音冷得像结了冰:“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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