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萧驰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萧婧,她一天天地好起來,他却日渐消瘦。至于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始终不肯说,他问过几次,最终只以无奈收场。
终于有一日,他一早就被斛律信邀了去,萧妤便得了与萧婧独处的机会。
萧妤小心地将门窗都关好,才低声发问:“如何?”
萧婧看了她一眼,终于将藏在被褥下的手拿出來,五指摊开來便见到虎符静静卧于掌心。萧妤大喜过望,正待伸手去拿,萧婧却猛然收拢五指,将虎符紧紧攥在手心,虽不见得多么用力,拒绝的姿态已经一览无余。
萧妤愣了一下,才勉强扯开嘴角笑道:“有了虎符就好办了,我可以找到可靠的人送入皇宫,届时……”她见萧婧仍沒有把虎符给她的意思,这才换了口气道:“姐姐是不相信我么?”
萧婧眉眼微挑,虽然笑容温婉,眼神却锐利警醒。“那是自然。”
沒想到得着她这般不客气的回答,萧妤的笑容收敛了些,良久才低低出声:“我自知从前对姐姐的态度不好,难免不招人怀疑,只是国难当前,姐姐又困于此地,故少不得腆着脸毛遂自荐,姐姐不肯信我,我也沒的奈何。”
说这番话时,她一直低着头,微有委屈之态。一直到她转身欲走,萧婧才出声叫住她,她缓缓回身,却见萧婧已将虎符递了过來……
手中握着的虎符还微有余温,萧妤心中一阵狂喜,出了门就疾步向花园的方向走去。这里是武安侯府,她曾经的夫家,她对于这里的地形再熟悉不过,只要把虎符交到那个人手里,她的夫君就会平安地回到她身边了。
然而她高兴得太早,刚刚跨出院门,眼前人影一闪,一柄带鞘弯刀已阻住了去路。萧妤愕然抬首,忽阑已平静开口:“可是虎符已经得手,要赶着去见斛律叔叔?”
听他说破底细,萧妤心里一慌,面上勉强笑道:“殿下说笑了。”
忽阑却挑眉一笑,垂下了手中的刀,口气中多了几分安抚的意味:“歆惠公主倒是谨慎,”他停顿了一下,挪步让开了路,还好心提醒道:“叔叔眼下正和你皇兄在一处,我若是你,最好还是等会儿再去交差。”
见他如此说,萧妤的疑心去了大半,裣衽为礼道:“多谢三殿下提点。”
她提了裙裾正待从忽阑身边走过,他却在身后懒懒道:“前两日本王子去军营巡查时,曾与殷家小侯爷见过一面,”他啧啧叹息,“斛律叔叔向來公私分明,若是殷小侯爷有公主一半的见识,也不会吃这许多苦头了,不过你现下为叔叔立下大功,父王必然对叔叔奖赏有加,对殷小侯爷也是好的。”
萧妤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斛律信的残暴手段她是见识过的,殷恪的性子倔强,定是吃了许多苦,自己手中的筹码便是虎符,如若交出去后斛律信食言,他不仅救不出殷恪,怕是连自己也要搭进去。
她忍不住抬眼打量忽阑,心中顾虑重重,今日之事,是斛律信授意忽阑有意试探,还是忽阑自作主张,为的是取斛律信而代之?之前她虽也听闻过忽阑与斛律信不合之事,但究竟未放在心上,如今倒是左右为难了。
忽阑看出她的犹疑,倒也不多作解释,只淡淡抛下一句:“毕竟是公主家事,请公主自行斟酌,忽阑便不再多言了。”
他拂袖转身而去,态度磊落,萧妤这厢却是诸般念头闪过。想來皇位争夺之事阏于也是难免,忽阑的资质在四位王子中算不得最好,就算他此番不是想与斛律信作对,仅仅是单纯地想立个大功,也是说得通的。
当日傍晚,萧妤又一次找到了忽阑,面对对方疑惑的目光,她只字未语,只是屈膝下跪,双手奉上了虎符。
忽阑并沒立刻接过,而是淡淡道:“公主何故如此?”
萧妤咬牙道:“殿下明鉴,萧妤愿将虎符奉上,成就殿下一番功业,只盼殿下将我夫君救出!”
忽阑这才拿起虎符,轻笑道:“歆惠公主果然是聪明人,懂得弃暗投明,只是……”他话锋陡然一转,“本王子何须要你成全!”
萧妤自悔失言,忙告罪道:“殿下说的是,一切罪过都在我一身,只求殿下放过我家夫君!”她一边说着一边重重叩首,额上很快渗出血來,顺着脸庞滑落,她却恍若未觉。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寂静地能听见血液撞击耳鼓的声音。
将近绝望时,终于有人开口:“为了他落到如此地步,果真值得吗?”些微沙哑掩不住与生俱來的清悦嗓音,萧妤霍然停止了所有动作,愕然抬头。
自屏风后走出的女子一身素衣,清丽不可方物,本可颠倒众生的眼眸深处只见悲悯。萧婧在萧妤身前停步,微微俯了身子,似乎是想拉起她。
萧妤狠狠打开她伸到面前的手,瞬间癫狂的眼神似足野兽,明明受了伤却仍要拼死挣扎。“又是你!”她嘶声吼道,“萧婧,你能不能不要管我的事!”
萧婧仍是平静地看着她,目光中竟有些心疼。萧妤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來,咬牙道:“我不用你可怜!你同我根本也沒什么分别,若不是你挂心夏昱的安危,你会那么容易上当交出虎符?”
她恶狠狠地瞪着萧婧,冷笑道:“实话告诉你,我根本就沒见过夏昱,说什么平安的话都是胡诌來骗你的!说不定……这会儿他早就尸骨无存了!”看到萧婧瞬间苍白的脸色,她犹觉不够,于是狠狠抓起身边的花瓶砸了过去。
萧婧根本沒有躲闪的念头,然而忽阑却扑过去揽住她转身,任由花瓶碎裂在后背。尔后,在萧妤越來越震惊的注视下,他将虎符放在了萧婧的手心。
忽阑的眼睛是棕褐色的,这样的眸色天生就让人觉得温暖。看到萧婧复杂的眼神,他轻轻笑了,尔后握住她的手缓缓单膝下跪。
他抬头仰望着她的眼睛,语声轻柔:“公主殿下,这便是我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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