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萧婧还未起身,夏昱已经打发了野鹤来告诉她,让她尽快收拾了东西送她去别庄。
萧婧揉了揉眼睛,困惑地问:“为什么啊?”
野鹤看起来也是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想当然地答道:“许是要带您去看看别庄的风景吧,不是我夸口,公子的别庄比帝都的什么寒香园可强得多了,那里的梅花皇宫里也找不出来……”
萧婧知道野鹤一夸起口来就没个完,忙打断道:“这么冷去看什么风景?你去告诉夏昱,我不想去。”
野鹤为难道:“公子早就说了……他不是来问您去不去的,而是让小的通知您收拾东西……”显然他也觉得这番话由他说来很是尴尬,所以不免有些吞吞吐吐。
萧婧最讨厌夏昱这种自说自话的傲慢了,当下扑通一声重新倒回到床上,懒洋洋道:“你不肯去说就算了,回头我自己和他说。”
野鹤急道:“公子一早儿就进宫去了,您怕是见他不着,何况马车已在预备了,公子说今儿个傍晚是一定要出发的,”他见萧婧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灵机一动,劝说道:“小的不敢帮公子瞒着您,其实他送您去别庄,也是为了让您好好调养身体,虽然公子他不说,但依小的看来,他心里其实是很着紧夫人的。”
果然,天下间没有哪个女子能抵挡这样的说辞。当一件事的缘由是出于关心时,没有人会再抗拒的。虽然萧婧平日里总是和夏昱针锋相对,但不可否认的是,夏昱是一个很吸引女人目光的男人,尤其是他平时总是对她冷嘲暗讽,今天却突然地表示关心,所以才显得尤为……特别。
在野鹤的目光注视下,萧婧觉得自己的脸颊微微有些泛热,便忙低了头道:“知道你,你去罢。”
野鹤见她竟是答应了,顿时喜上眉梢,答应着便出去了。这边萧婧正在收拾东西,柳儿突然面无表情推开了房门,垂着眼睛淡淡道:“武安侯府上的歆惠公主求见。”
萧婧从一堆杂物中抬起头来,还没来得及表现出疑问,萧妤已经毫不客气地出现在门口,笑颜如花地对柳儿说:“我们姐妹自小熟络,用不着你通报,你下去就是了。”
柳儿颇为犹豫地看了萧婧一眼,见她没有什么表示,便屈了屈膝,自行出去了。萧婧将手中的一团衣服往床榻上一丢,“有何贵干?”
萧妤之前已经摆明了和她是对头,她自然也不至于无聊到去礼貌敷衍她。
谁知萧妤今日却一反常态,笑得有如四月里的春风,亲亲热热上前道:“不是好久都没见到姐姐了,阿妤心中对姐姐实在是挂念得紧,所以才冒昧上门,”她盈盈眼波望住萧婧,修得纤细的眉毛微微一挑,询问道:“姐姐不至于不欢迎吧?”
萧婧最受不了她那阴阳怪气的语调,当下粗声粗气道:“有话快说,我没工夫和你打太极。”
“太极?”萧妤疑惑地重复了一句,但见萧婧沉着脸,便不在这个古怪的词上多做纠结,径自向前走了两步,“姐姐何必这么暴躁呢,妹妹实在是挂念……”
萧婧亦向前跨了一步,她生得比萧妤略高一些,所以颇有居高临下的神气,“你若是真有那么多时间挂念,不如去挂念你家夫君,他或许还会领情。”
因为和殷恪之前那些不清楚的暧昧,所以她清楚这是萧妤的软肋,每每提及必会让她方寸大乱。想到这里,萧婧越发仰高了下巴,从睫毛底下看着萧妤,就差发出一声冷笑了。
谁知今天萧妤竟似完全没有听到一般,红艳唇畔的笑纹更深:“那是自然,我的夫君我自然会挂念,只不过我倒为姐姐惋惜了,空有上等的容貌和性情,却落到了不懂欣赏的人手里,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哪怕是一直不嫁在北宫修行,怕是也比现在的境况要好得多。”
萧婧转过身继续收拾东西,嘴上敷衍道:“你这些疯话还是回你府里说吧,我忙得很,而且我根本不想和你说话。”
萧妤自顾自在桌边坐下,挑衅道:“看来姐姐是要出远门了,也是,出了这样的丑,躲一躲也是好的,”她略微停顿了一下,语气中染上了浓浓的嘲讽:“毕竟自先祖开国以来,还没有发生过出嫁的公主被婆家休弃的事呢。”
萧婧的手一僵,半晌才徐徐转回身子,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萧妤并不起身,悠闲地用手指拨弄着桌布的边缘,状似不经意地说:“想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跟我去看就是了,莫怪我没提醒你,你那位好驸马也正在宫里呢。”
萧婧没有理会她,径自放下手里的东西,从床边扯了一件披风拿在手里,便当先出了房门。萧妤轻笑出声,满意地起身跟了出去。
萧婧跟着萧妤一路到了皇宫,彼时早朝尚未结束,她们一路到了勤政殿外,示意守门的侍卫噤声,蹑手蹑脚地站在门边偷听。
只听得大殿深处景帝疲惫地问:“众卿以为如何?”
一把苍老的声音答道:“老臣以为,这是陛下的家事,我等不敢置喙。”
长久的沉默后,景帝又问:“夏昱,你还坚持要……”他渐弱的语声消失在清冷的空气中,似乎是希望对方能改变主意。
等了仿佛十年那样久,萧婧听到了夏昱斩钉截铁的声音:“启禀皇上,微臣请求与韶华公主和离!”
和离!有了之前萧妤的提醒垫底,尽管对这个词很是陌生,萧婧还是能听懂他的意思的。因为她是公主,所以夏昱不能单纯地给她一封休书就可以完事大吉,而是要亲自向天子请求和离!
可是……为什么?他尽管表现的一直都不喜欢她,但至少是接受了这段婚事的,而且,在有些时候,他给她的感觉甚至是……不,那些都是错觉。
萧婧心里仿佛有两个声音在争辩,他每一次厌恶的眼神和温柔的笑容在彼此抗衡,那个狠狠将她手腕卸脱的夏昱,那个抱着她跃窗飞下的夏昱,那个流连花楼对她不闻不问的夏昱,那个宁愿中毒也要帮她夺来冰绡花的夏昱……而这些纷乱的场景和记忆,都凝定在他那一句“臣请求与韶华公主和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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