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业已入秋,归州的天气已带着凉意。纵马出城,清晨的气息让人感到格外凉爽。
“铮哥,屈原故里在卧牛山麓,离此尚有二十余里,道路虽蜿蜒曲折,却并不难行。那里现有屈子祠,供人祭奠。”祖杰一边指着前方,一边为宋铮介绍。
宋铮点头笑道,“秭归,秭归,这个名字就來自屈原。有幸來到这里,总要去凭吊一番的。”既然要在秭归呆一些日子,宋铮也要借机游览一下古迹。
“铮哥和范大人倒有几分相像。我听人说,原來的屈子祠已经破败,范大人來此后,发动乡绅将其整修,还委派当地村民照料看管。每年端午前后,范大人也要到那里去拜祭。”
“哦?范大人倒真是雅士,此举堪称功德无量啊。”宋铮有些意外。
此时,身后一阵悦耳的声音传來,“的确如此,范大人不愧为大齐第一武状元,堪称儒将!不知同属秭归的昭君故里,可有祠堂?”
祖杰眉头微蹙,向身后瞥了一眼,又讪讪地看着宋铮。他有心反驳苏蝉,铮哥才是第一武状元,却沒好意思开口。
宋铮转头笑道,“苏大家可是想到香溪边的明妃村去?方向可是错了。”
今天的苏蝉一身白色短装,腰扎素带,越发显得身材挺秀,再配上明艳的面容,秀挺的鼻子,全无烟视媚行之状。祖杰不敢看,那些跟随的军士却都偷偷打量着马上的隆臀丰胸。惹得苏蝉的丫环小芸,不时地瞪着那些军士。这丫头扎着双髻,亦是短装,身材虽然也不差,脸上却是冷冰冰的高傲,那些军士一迎上她的目光便匆忙躬开,连身子也佝偻起來。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状元郎去屈子祠,不去明妃村,可是瞧不上我们女儿家?”苏蝉來了一下马腹,赶了上來,插到了祖杰和宋铮的坐骑之间。
祖杰越发尴尬,连忙道,“铮哥,我到前面去看看路。”说罢,便猛挥马鞭,蹿到了前面去。
宋铮不由得翘起了嘴角,自己这个兄弟箭术无双,但对漂亮女子却畏之如虎,看着的确好笑。
自从离开船后,宋铮的心情好了一些,也有心思与苏蝉演点戏了。毕竟,要扮作“风流齐使”,便不能视美色如无物。苏蝉这样的名妓也的确令人赏心悦目: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很精通,再配上这副脸蛋儿,不知令江宁城多少公子疯狂。
对苏蝉痴迷者不知凡几,却无一人能成为入幕之宾。在蒋魁出事前,无人敢用强;而蒋魁出事后,那些浮浪公子都得了家里的警告,更不敢亲近了,生怕惹上什么麻烦,连追慕他的朱佑瞻亦息了心思。以至于苏蝉虽然名气很大,却无人凑前,成了江宁城的一道奇景。宋铮一度猜想,这是苏蝉要跟着自己入川的原因。
“宋公子,你还沒回答我的话呢!”苏蝉娇嗔了一声,那副女儿态让宋铮也看得心跳。
“苏大家可是冤枉宋某了,宋某怎敢看不起女儿家。昭君出塞和亲,为汉人赢得了几十年的和平,功在千秋,我辈后人无论如何赞美都不为过。若非如此,杜工部也不说作出方才你吟的诗句了。”
“这话说得入耳,我们女儿家一向被正道卫士比作红颜祸水,却无视我们女儿家立下的功绩。”苏蝉一副忿忿不平状。
“你何必这么大气性?公道自在人心嘛。比如本人,便对昭君甚为倾慕。”
“你是倾慕美人的名气吧?”
宋铮摸了摸后脑勺,却沒好意思否认。四大美人啊,哪一个不是人们幻想的对像?其中故然是历史的兴亡感叹,也有那么一点荷尔蒙的因素作祟。甚至一些不良文人,以四大美人作春宫画,竟颇为畅销。
苏蝉撇嘴道,“你也是个色胚!”
“倾慕美人便是色么?”宋铮苦笑道,“那不成天下男子都是色胚了?”
“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受苦的都是我们女儿家。你看那四大美人,哪一个不是悲剧?”
宋铮干咳了一声,“西施范蠡泛舟湖上,结局也算美满。”
苏蝉轻哼道,“那范蠡为了勾践的霸业,将心爱之人送给人当玩物,可曾想过西施心中悲苦?”
“这个……”宋铮一时语塞,他倒沒想过这一点。
“貂蝉不知其所,杨玉环殁于马嵬,还有这个王昭君,在异邦先侍父再侍子。何其悲凉?就连这个地方,秭归,也染着屈原之姊的血泪。岂不令人悲哉?”说到这里,苏蝉的眼里隐现泪光。
秭归之名的由來有几种说法,最有名的便是屈原之姊,《水经注》云,“屈原有贤姊,闻原放逐,亦來归……因名曰秭归。”“秭”便是“姊”。据说,这位姐姐后來听到屈原的死讯,每日呼唤他,以至咳血,抑郁而终。
宋铮说不出话來了。他有一颗现代人灵魂,自然知道,在漫长的封建社会,女子身上背负了太多的苦泪。苏蝉虽是风尘女子,这份见地却颇合宋铮胃口。
见宋铮说不出话,苏蝉幽怨地瞅着宋铮,喃喃道,“堂堂的状元郎,不也是只拜屈子祠,不过明妃村?”
宋铮赧然,“我们在秭归还要呆几天,等拜祭过了屈子,我们就去昭君故里。或者你不想去屈子祠,我们就转道去香溪。”
苏蝉一愣,秀目闪闪发亮。她这次借着话头说出这么一大堆,未尝沒有发泄之意。毕竟自从苏蝉在当涂上船(宋铮当然不敢直接带着她从江宁走)后,这一路行來,宋铮对她不假言色。即使是“演戏”,也总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两人中间。所以,一说起昭君來,便不觉悲从中來,大发感慨。她却沒想到,宋铮居然这么“软”,不但为女子说话,还肯屈就陪她去香溪边。瞬间莫名的感动,让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化作粒粒珍珠,滚落下來。
宋铮连连搓手,“这个……”若是他的女人,他大可揽过來安慰一番,可对苏蝉,他还真有点束手无策了。
“小姐!”丫环芸儿赶了上來,狠狠地瞪了宋铮一眼,又忙着给苏蝉递丝巾。
宋铮尴尬地苦笑,打马前行,追上了前面的祖杰。
“铮哥,苏姑娘怎么了?”
“不用管她。惟女子与小人难养,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哦!”祖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却沒有心思再为宋铮介绍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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