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她俩身上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她就会胆战心惊,她整日不停地为她俩祈祷:“求天主原谅她们的无知,赦免她们的罪过,求天主赏赐她们信德,让她们救赎她们的灵魂永脱地狱之苦。”她整日忧心忡忡,不停地为她们祈祷,以至于饭菜做得不合婆婆的心意了,婆婆就会张开她那犀利的嘴巴骂道:“饭菜这么硬,你不知道我的胃不好吗?你想吃死我?我知道你是故意的,故意不想让我好受。”
“妈妈,是我不好,是我没做好,不过不是故意的。”柔秀忍气吞声地说。
“那个老不死的躺在那,像个活死人。”她把矛头指向了炕上的那个老太太。
“你在骂谁?”炕上的老太太使出全身的力气回应。
“骂你,怎么了?”她歪着头,眼睛斜瞪着炕上的老太太,好像一只斗鸡在发泄压抑了很久的怒气。
“我躺在姑娘家里,你不也是在我姑娘家里吗?”
“哪有人躺在姑娘家里的,我是在儿子家里。再说了,你尽过一天做母亲的责任吗?我们是从天主教堂把柔秀娶回来的。”
于是炕上的老太太便黯然神伤,不再说话,而是强咽下痛苦的泪水。柔秀也无奈,只能是安抚完这边,再安抚那边。
婆婆是一个干净、利落、刚硬的老太太,她强烈地要求别人时时事事处处都顺着她的心意来,稍不顺心就会破口大骂。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谩骂与日俱增,她的火气一天天大起来。尤其看到躺在炕上的这个老太太,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未抚养过柔秀一天,一生下来便将柔秀送给了天主教堂,他们是从天主教堂把柔秀娶进门的,可是现在她不能动了,需要人侍候了,却躺在这里让柔秀来侍候,简直是厚颜无耻。她不明白柔秀这颗心是怎么长的,怎么什么事都能容忍?她从不动气,她谦恭、柔顺,不,软弱,对,应该说是软弱,有时候,正是因为她的这种软弱才惹得她火冒三丈,真想抓着她,把她揉得粉碎,但是当看到她那无辜的眼神,听到她那低声的话语时,她的心又软了,后悔自己不该这样对待这个如此善良的人,可是当她脾气暴躁时,却又更多地将矛头指向她,也正是因为她是一个善良、容忍、软弱的人,她在这种愤怒、谩骂、悔过的三部曲中周而复始。
“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收留那个老太太?”她不满地冲着老头发牢骚。
“就因为她会收留那个老太太,她才会是你的依靠,你又不是一个儿子、一个儿媳,为什么和她生活在一起呢?你这脾气,也就是柔秀容忍你,要不然跟谁在一起都不行,别说儿媳了,跟女儿在一起都不行。”老头和颜悦色地说。
公公是个宽宏大量的人,更多的也是为身边的每一个人着想。所以家里每个人都尊敬他、爱戴他。他的长长的眉毛向后耷拉于眼角,眼里满是柔和,挺挺的鼻子下面一张坚韧的嘴,显示出他有一副刚正不阿的躯架。他总是尽量自己克服困难而不愿意给柔秀增加更多的负担。他默默无闻,有时坐在西屋(柔秀他们住东屋,他们老两口住西屋)的炕上沉思,有时外出溜达。他和老伴也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每日定时诵经、祈祷、在人世间赎罪。只是老伴在谩骂时似乎忘了天主的存在,总是骂得那么流利,那么尽性,那么畅快,直到她的暴躁一泻而去,平静后她又会想到天主,于是在内心殷殷地祈祷:“求天主原谅我的过错,赦免我吧!”
丈夫回来了,径直往炕上一坐,两腿一盘,伸出双手,于是柔秀便将洗脸盆、热水、肥皂、毛巾一一地准备于他的面前,他伸出那双脏手洗净,柔秀再一一拿去。丈夫没有公公婆婆身上的那种精明利落,有的是一种漫不经心的懒散,这一点碧月是遗传至父亲,他身上的东西不是很紧凑地排列在一起,而是随处散落,他身上缺少一种凝聚力,一种将他的身体的各个环节拉在一起的凝聚力,他目光空洞,不擅思考,只知索取,不知付出。柔秀总是为他着想,怕他吃不好,怕他穿不暖,而他从未关心过柔秀,除非在他需要她时,否则她便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他漠视她的存在,不关心她的痛痒,只有在他饿了需要饭菜,困了需要人铺被褥时,他才会想到她。虽然他忽视她,但他对她又有一种无意识的依赖,他已习惯了她按部就班地为他做的事情,如果有人来打乱这一切,他会很不适应。在多年的共同生活中,他们已经融合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无形地依靠着对方,虽然只是她关心他,而他从不关心她,那也是一种有机的无形的节奏,两人都已习惯了这种节奏,而且都按着这种节奏生活着,她付出他索取。其实他也是付出的,他也需要奔波,为一家人的吃穿用操劳,只是他回到家来从不关心任何人的痛痒,于是便在这个家里的人心中形成了一种固有的观念:人人都认定他只知索取,不知付出。
柔秀是这个家里唯一体谅丈夫的人,她似乎对丈夫对她的态度很满意,她从未要求过什么。她只要丈夫吃饱、喝足、穿暖、心情愉快,她就会很满足,她会把最好的食物放在丈夫碗里,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她便满足了,她不在乎丈夫是否会关心她吃没吃过。事实上,他也从未关心她是否吃过,他只关心自己的事情。他最钟爱的一样东西就是收音机,他喜欢听评书,每当收音机里开始播放评书,他便将他身体上那散落的部位收紧起来,从而聚精会神、忘我地倾听,此时他会忘却外界的一切人和事,而随着评书里的情节跳跃。每当此时,柔秀就会看着他,看着他全神贯注的劲儿高兴。她喜欢他的这种状态,她从不为他因此而对她的忽视感到懊恼、动气。每当此时,柔秀就会想:如果有一天,他死了,她会将这个收音机放在他的耳边,让他在天堂上也能捧着自己在人间的钟爱。如果是她先死的话,她会将这些嘱托儿女,这是绝对不能忘记的一件事。
柔秀日复一日地为每个人着想。她热爱生活,爱这家里的每一个人,她希望他们健康、快乐,她希望一家人一团和气,围绕于天主身边。天主,一想到天主,她就会想到碧心和碧玉,她的心就会感到一阵阵紧缩的疼,她们如此执拗地不相信天主,等到天主开公审大会的日子,她们可怎么办呀。不过庆幸的是,碧月并未跟她们站在同一阵线上,碧月仍旧跟着柔秀诵经、祈祷,她从未怀疑过天主的存在,她未怀疑并不是因为她像母亲那样有坚定的信念,而是因为她从未开动过脑筋去想天主是否真实地存在这一事件,她愿意事情顺其发展,而不愿意多想,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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