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夜行

    然而那便是川十一百年前最后一次见到桥姬，在那一刺之后她丢了匕首，跌跌撞撞地出了房门，从此不知所踪。

    而那时，川十一并没有去追她。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只是用锦被裹住了身子，半天才憋出了一个苦涩的微笑。

    有些东西，终究是失去了。

    那之后，夜魅来找过她，知道她担心桥姬，开口便道，“我找到了桥姬。她没有转世……你想不想知道她在哪里？”

    然而川十一只是摇了摇头，轻声说，“我不想知道。对了，东西你给她送去了吗？没有被发现吧？”

    “送到了，你放心吧。阿川……”夜魅看着她的眼神里有些叹息的神色，“你不必勉强自己装出一副冷血冷心的样子。”

    “我没有，夜魅。”川十一的神色却是罕见的坦然，“我是真的不想知道。她从来没有想过转世，只是盼望一世长安，这个愿望原本是可以实现的，然而却被我和彦涛一起毁掉了。当初我以为她过了这个坎便好，擅自想给她一个新的人生，却没有设身处地为她想过。况且，彦涛的死对我来说好处颇多，怎么样都是我对她不起。知道她好就好，我不会再出现她的面前让她想起这段不快的回忆了。也许百年之后，她会自己想清楚，重入轮回。”

    “好吧。”夜魅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用开玩笑的口吻道，“那日我在隐在房中，看见彦涛那样轻薄你，真的怕你一个忍不住就杀了他，还好你演的很逼真。”

    “我是快忍不住了。”川十一笑了笑，抬起头望着天空，“夜魅，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我们没有把他带回来会是怎么样？如果当初我没有把他带回来，是不是今日……桥姬就不会离开？”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似是在隐藏着什么情绪，“我……我是不是错了。”

    打破她赖以生存的幻想，对她隐瞒一切，冷了她的心，我是不是做错了。

    夜魅望着她，清晰地看着有一滴泪顺着川十一的脸庞长划而下，随即滴落，他的神色温柔，声音清晰，“没有，你没有做错。阿川，你做的很好。”

    烛火明亮，照着房间里两个对峙着的女子，沿着蜡烛滴下一滴融化的蜡油，随即凝固。整个房间的气氛也如同凝固了一般。

    “我对你？”川十一重复了一遍，神色却是淡淡，这百年下来，她早已经喜怒都不行于色了。

    “你……骗我杀了彦涛……”仿佛被她轻描淡写的神色激怒，桥姬眼神里有种不顾一切的光芒，挥手便结印向川十一砍去，“他本来是不会死的！我为了救你……才、才杀了他！杀了我唯一的挚爱！”

    “呵呵。”伸手便拦下了桥姬灵气凝结而成的手刀，川十一笑了笑，“纠正你一个错误，你不是杀了他，他早就死了。”

    “不错，你没有逼我杀他！可是当日，你房间的那把匕首……”桥姬喃喃，想起了那把锋利雪亮的匕首，“我本以为那只不过是普通匕首而已，没想到它居然是末堇……”

    仿佛突然听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川十一身体微微一震，定定地看着桥姬说完接下来的一句话。

    “我更没有想到，末堇具有灭魄的力量。”她眼神雪亮，“阿川，若是你要说，你没有骗我杀他，我无话可说。可是你在房里放上末堇，岂不是有点故意么？”

    听到她一口便说破自己兵器的名字吃惊到现在，川十一的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你居然知道末堇，看来这一百年来你真是长进了。”

    “是啊。这一百年我去过很多地方……”桥姬说，“我很感谢你没有来追我，否则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像对彦涛一样，用末堇给我一刀。”

    她的口气冰冷，却让川十一心里某个地方揪了一下，她只是看着桥姬却又说不出话来。

    “阿川，你那么聪明，一定知道这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会被你耍的团团转的吧？”桥姬虽然抿嘴笑了笑，眼睛里却殊无笑意，“当年离开千花盛世后，我去的第一个地方便是刑林之森。”

    “1025号，彦涛。没错吧？”

    “你把他从那里带给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我高兴，还是为了满足你确信可以完全摆布我的自信？不错，你没有骗我杀彦涛，但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千花盛世的副主？你为什么……要伪装的和我一模一样！让我毫无怀疑地就相信了你，以为我们是同命相连的！”

    “我去过地狱入口了……彦涛他该死……他骗我，连你也骗我！”

    “你们……你们都一样！从来都不顾及我的感受！你们……你们从头到尾都只不过把我当作个棋子罢了！要与不要，都在你们的一念之间！”

    “你为什么要杀彦涛，我都已经知道了。你为了自己的私利，彦涛为了你……你们都有你们的好理由来利用我！”

    “你说我变了，不错！既然你们都不以诚心对我，我又何必做那个单纯的被你们蒙骗百年的傻姑娘好让你们耻笑？”百年来被戏弄的愤怒在一瞬间袭上心头，桥姬只是歇斯底里地质问到，“为什么……为什么事到如今你还要怪我变了！”

    “你去过地狱入口？”川十一微微皱了皱眉，“你是如何进去的？”地狱入口向来是严加守护的地方，一般的鬼魂都不予通过，当年桥姬的灵力弱，又没有身份，她究竟是怎样进去的？

    “我是去了地狱入口。你一定想不到吧，阿川，我并不是什么东西都没带就离开的。”桥姬笑了笑，伸手入怀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巫毒娃娃，川十一三个字清晰地映入眼帘，“我给地狱卒子看了这个，他们就让我进去了。阿川，认识你一百年，我从来不知道‘川十一’这个名字在鬼界如此好用，想去当日，我担心彦涛会伤了你真是白白操心了，也许我应该担心你会不会伤了他才对。”

    “……”川十一没有回答，她看着那个巫毒娃娃，有很多巫毒娃娃带着川字标志，然而这个是独一无二的，当初是她亲手编给桥姬的，是以上面写的是川十一三个字。只是如今……还有什么用呢。她心中的苦涩难辨，桥姬又何曾明白？

    然而她只是道，“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呵……”桥姬只是轻蔑地笑了声，“你什么都不讲给我听，我怎会明白？你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愿告诉我，如今却要怪我不明白？阿川，我只问你这一句，你究竟把我当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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