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寄闲情

    李石磙听说狗蛋在家里的水缸里找到了，安然无恙，顿觉浑身虚脱，几乎走不了道了。蹲在井边歇息了许久，吸了几支烟，方才有了力气，回到家中。说起那水缸里的水，好不后怕。只因这一段时间，李石磙只顾忙青年场了，无暇挑水。不到见了底，花儿想不起来去水井里挑水。即便去挑水，也是挑两挑子，够吃一两天的，就不想再挑了。几人都说，幸亏青年场出了那档子事儿，不然今儿个的情景就很难说了。正说着话，申有财的老婆老徐走来了。她是一个话语不多的女人，不像申有财那样废话连篇，直截了当的说：“公社叫你去开会哩。”

    申有财不满道：“你这娘儿们，叫谁去开会呀，话都说不清楚！”老徐虽受到了奚落，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愿给丈夫难堪，给他留足了面子，笑说道：“当然是叫石磙兄弟去了。”李石磙说：“家里才出了事儿，我不去，也没心情去，有财哥你去吧。”申有财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老徐接道：“那不中，公社指名道姓叫你去，他去了算咋说呀！再说了，家里出啥事儿了，狗蛋不是好好的么，一根汗毛也没少，破小子哪有不无力费的！”

    付兰雅说：“是呀，你就去吧，权当出去散散心了！”申有财也说：“指名叫你去，我去了也不合适，就按兰雅说的，去吧，反正家里也没啥事了。”李石磙不好再说啥，起身去公社开会。不料这一去，到了天黑也没回来。花儿哄睡仨孩子，一边在煤油灯下纳鞋底一边等他到半夜，心想他大概不会回来了，便上床睡觉。一挨着狗蛋的身子，感觉如火一般的烫，大吃一惊，又听得他呼吸短促，怎敢怠慢，忙不迭的穿好衣裳，拉过一条褥子包裹了狗蛋，抱着他急急地去卫生室。此时夜深人静，繁星闪闪，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不时有狗吠传来。

    花儿一心记挂着儿子的病情，心中无有杂念，不觉害怕，只嫌路长。不一时到了卫生室，抬手啪啪的拍门，一面叫：“谁值班呀，快起来！”今日值班的是田祖亮，他刚朦胧睡着，猛听得拍门声甚急，一骨碌爬起来，打开房门，见是花儿，忙说：“是你呀嫂子，咋啦？”花儿一步跨进去说：“狗蛋发高烧，赶紧给他打一针！”田祖亮也听说了狗蛋在水缸里，料想他应该是受寒引起的发烧，不过出于谨慎，还是问了几句，又用听诊器听了听，量了烧，这才给狗蛋打针。狗蛋屁股上吃疼，张开嘴想哭，却没有哭出来。

    田祖亮夸他坚强。说着话，打完针，又包了六包药给花儿，嘱咐她到家里就给他吃下去。花儿答应着，让他先记着帐，明儿再给他钱，然后抱着儿子回家。因心里放松了，一路上影影绰绰的看见这也害怕，看见那也胆怯，听见树叶子掉地下的声音都头皮发紧，一会儿后悔没叫个人跟着来，一会儿又埋怨李石磙走了就不讲进家了，好不容易回到家里，忙倒水给狗蛋喂药。狗蛋不怕疼，却怕苦，一面哭一面挣扎着不吃药。

    李老太太听到哭声，急忙穿衣起来，走来一看，宝贝孙子病了，埋怨花儿一通，帮着他喂狗蛋吃了药，又叮嘱花儿半天，犹自不放心的回去了。花儿关了房门，抱着儿子上床睡觉。感觉儿子渐渐退了烧，心里踏实了，恍恍惚惚的睡着了，不想奶奶来了，絮絮叨叨的跟奶奶说了一夜话。睁开俩眼，天光早已大亮，再看儿子，脸蛋儿通红。探手一摸他的脑瓜，又是烫手，不知何时又起烧了。一颗心霎时纠结成了疙瘩，急忙起来，顾不上给他喂药，抱起他，如风如火般的跑到卫生室。田祖亮皱着眉头，给狗蛋打了退烧针，让花儿赶紧抱着他去镇卫生院。花儿听了，犹如听到儿子得了不治之症，也不回家，直接往镇里跑。

    偏巧一竖山风因又跟大白羊拌嘴闹别扭了，心中烦乱，溜达散心到了一干边儿上，瞥见花儿疯了似的往东狂奔，怀里还抱着狗蛋，心中不免一惊，不及多想，喊住花儿，找一处水窄的地儿，跨过一干，陪花儿往镇里来。俩人一路跑跑走走，轮番抱着狗蛋，终于冲进了镇卫生院的大门。也不辨该去哪个诊室就诊，一头闯进一间屋子，挤到桌子前就央求大夫给狗蛋看病。医生是个老中医，戴着老花镜，正给一个年轻媳妇号脉。那媳妇厌恶的瞥花儿一眼，没言语。老中医也没说话，只抬起眼皮，让目光从黑色的眼镜框子上射出来，看了一下花儿。花儿又急促道：“医生，求求你了，给俺儿子看看吧，他发高烧哩！”那医生说：“你去东边第二个门找马医生吧。”花儿听了，忙按照他的指点去找马医生。一竖山风抱着狗蛋，在后面跟着。

    这马医生是个年轻人，看样子三十岁不到。花儿见了，心里犯疑或，怀疑他的医术，又见他屋子里没有病人，刚走进去，又退出来了。一竖山风不知咋回事儿，也糊里糊涂的跟着往外走。不料那马医生从藤椅上站起来说：“两位请留步！如果我说的不错，这孩子一定发高烧了！”花儿听了，忙又走进来说：“是哩，你咋知道？”一竖山风说：“咦，花儿婶子，咱抱着狗蛋来，不发烧，没病没灾的，谁往这儿来呀！”花儿一想，也是，扭身又往外走。那马医生说：“婶子，别再耽搁时间了，孩子的病要紧！”说着，拿着听诊器走到一竖山风面前，将两个耳塞塞进耳朵里，又将那个如表一样的东西放在狗蛋的胸上，煞有介事的听了许久。

    但见他神色凝重，一言不发，回到桌子后面，刷刷刷开了一张药方，递给花儿说：“快去药房抓药！”花儿听他语气不容置疑，又着实担心儿子的病，接过药方就去药房。却因来得匆忙，身上没有带钱，那抓药的医生不让她拿药。花儿急得就想给他跪下了，眼泪巴巴的求他。另外一个女医生见她实在可怜，动了恻隐之心，就让她先拿药治病，不过要她等孩子的病情稳定下来，一定记着把医药费送过来。花儿千恩万谢，拿着针剂和生理盐水回到马医生那儿。此时马医生已安排一竖山风抱着狗蛋去了病房，见她拿药回来，让她把药交给注射室的护士。花儿依言，走进注射室，按照护士的吩咐，把药放在桌子上，问了几句，走出来，抬眼见一竖山风抱着狗蛋在病房门口转悠，便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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