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们跳完舞之后她回房间,进门之前转过头来看着我说:“穗儿,其实有时候我后悔生下你。”
“为什么?”我问。
“曾经我以为拥有你就像是拥有他的一部分,可以长久地保留住那些感情。但现在才发现其实你就像是一个枷锁一般将我禁锢起来,让我无法再自由。因为一看到你,往日的点点滴滴都跳到眼前来,提醒我们是那样的深爱过。”她苦笑一下。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起来,难道死了就可以自由吗?
我把骨灰撒进院子里,尽量均匀地让它们遍布每一个角落。时间长了这些生命的痕迹会溶入土地,滋养新的生物。风,种子,小草,昆虫。这样母亲就不会彻底离开,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存在。
之后我一直在寻找母亲的玉配,柜子里、抽屉里、枕头下面、衣服口袋……每一个角落都仔细检查过,但是毫无踪迹,奇怪,它在哪里?
我回想发现她去世的那个清晨,那块玉已经不在身上,连红绳也一起消失。最后一次见到玉是什么时候?试礼服的时候她还戴在身上的。
她把它放在什么地方了。
但是在哪里呢?
我想不出个结果来,只好回到床上睡觉。但根本睡不着,一闭上眼就能听到她的声音,走路声,音乐声,以及其他各种细小的声音。平时根本没有察觉,而这个时候却如同雷鸣般震耳。
李承珏说的对,这个地方我不能够再住下去,我要尽快搬到他家里,以免受到不好的影响。
事情过去之后我已经不再难过,事实上,我平静得连自己都意外。没有大吵大闹,没有任性蛮横,甚至连一滴眼泪也没有。因为我知道这些是没有用的,即使我炸平了整个世界母亲也不会回到我身边来。我的亲生父母都已离世,但我还活着,我要忘记他们,一个人坚强地把该走的路走完。
没有人爱我?我可以自己爱自己。
一群不负责任的人,我凭什么要缅怀他们?
然而第二天我却忍不住了,如夜赶来陪我收拾行李,家中只有一只大行李箱,是母亲去英国时用的,质量很好。我把衣服全部装进去,过了一会儿又拿出来一些,放进去喜欢的书。但没多久我又反悔,把书拿出来换了母亲喜欢的唱片,可是唱片机却无法带走。
还有我喜欢的餐具、小时候画过的画、仅有的几张照片、我最喜欢的玩具、象棋、与母亲喝酒时用过的杯子。鱼子酱要不要带?那是母亲托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味道非常好。
内衣呢?今年我第一次穿内衣,是母亲特意挑选给我的。全部是白色的棉布质地,锈着小碎花,很可爱。
还有一只八音盒,样式还很新潮,我小时候喜欢极了。
我跑来跑去,一会儿后悔一次,把行李箱清空再装进新的东西。如次反复,如夜在一旁看着,实在忍不住了,拉住我大叫:“穗儿你干什么?你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
“可是这些东西我都需要的呀,”我说:“我习惯了这一切,没有它们我找不到家的感觉……”
说到一半时,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汹涌成灾。我干脆坐到地上去哀嚎,这是我第一次这样的哭。小时候我很娇气,一点点小事就忍不住鼻子发酸,母亲常常冷眼旁观:“这种事情有什么可哭的?你将来要遇到的烦恼比这大得多,也痛得多。”
她说的对,现在我已经遇到比那些小事更痛的事情,但她高估了我的承受能力,我根本没办法面对那种痛楚。
就好象有个人拿着一把刀,把你的心割一块取出来。没有麻醉药,你要忍受那种痛苦,还要看着你的心脏继续跳动。
如夜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看着我,李承珏这时候来接我,看到这情形便说:“哭出来就好了,让她哭吧。”
如夜便坐到旁边握着我的手,看着我哭。
我哭了整整一个下午,终于不再有眼泪流出来。之后我洗了把脸,眼睛红肿地上了车。结果随身带着的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而已,书可以再买,夏烟送给我的发条机器人也一起带上,还有一张小时候的黑白照片。
母亲没有任何照片,我从她房间里随便拿了一把梳子当纪念品。然而不久后这只梳子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车缓缓开出巷子,暮色中的家像一座城堡,灰色的屋顶,背景是快被烧尽的天空。我一路看着院子里的那棵树,它已经很老了,树冠不再如当年一般繁盛,有风吹过时会有叶子掉下来。
就好象一个时代的结束一般,满是苍凉。
我对自己说:夏穗儿,你从此只剩下自己,所以你要比任何人都坚强。
然后我转过头去,将一切过往全部留在身后,大步地向前走去。
我的童年便与这个夏天一同结束,而新的生活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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