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无目的地沿大路走,以示他并没有不可告人之处。遇到苏砚君完全是个偶然,但又像是天意。她带着丫鬟从一家店中出来,回身同送她出门的人客套。元宝京猜那人就是金舜英提到的陈掌柜陈景初,赫赫有名的陈大爷的儿子。他不打算暴露在更多人的眼中,自觉地想要转入身后一块招牌后面,但在转身刹那,他看见了陈景初。
青年仍然留着大昱发式,一举一动仍是前朝做派,仿佛从不知道天下已改。四大天王的辖下,没有一处强令万民抛弃旧式的打扮,即使大新贵族们自己奇装异服,也未禁止百姓着旧时装,因此青年的打扮不算是标榜什么。
那个人的名字是……陈景初?元宝京产生了一丝怀疑,脚步没有退向招牌后面,而是向前走了几步。他觉得应该看清楚,是不是曾经见过那个人,为什么他记忆当中的人有同样一条废腿,却不是这名字。
砚君看见元宝京向她走过来,好像吓了一跳,陈景初因此向元宝京扫了一眼,神色当中没有丝毫变化,完全不认识的样子。
“你怎么?”砚君拦住元宝京,不容他再向前走,压低声音说:“怎么跑到外面了?莫非姨娘和墨君有事?”
“是出了一点事。”元宝京又打量陈景初一眼。那面容和神气……应该没有认错人啊!他向砚君微笑:“这位先生,就是你们说的陈掌柜吗?”
砚君点了点头,迅速对景初歉意地说:“不劳掌柜远送,请留步。”景初不勉强,安闲客气地含笑说:“离年节越来越近,店铺陆续关了门,再过几日各种采买都会困难。苏小姐若有购置之物需要代劳,随时开口即可。”砚君难却盛情,又连连道了几次谢,尽量平静地转向元宝京:“我们回去吧。”
“小姐先回去。”元宝京从容地说,“我还有事情想要请教陈掌柜。”
砚君既担心又惊奇,“你会有什么事情?”但景初微微地缩了一下肩膀,似乎厌恶室外冷风,想要尽快回到店里,不假思索地向元宝京道:“那么请到里面讲。”
砚君女人的直觉不喜欢他们的会面,使劲对元宝京使眼色,他视若无睹,只是回头对她说:“墨君惹了一点麻烦。小孩子已经吓坏了,你别凶他,当心吵闹起来更惹人侧目。静静地等我回去。”
“什么麻烦?”砚君追问,但元宝京撇下她不理睬。
陈景初做个请的手势,带领元宝京一路穿过店堂,走到后面。
元宝京无心欣赏那条仿自唯春园的曲廊,在陈景初身后说:“你没问我是谁。”
陈景初全身的力量撑在拐杖上,转身向他笑笑,“你也没有问,就跟我走进来了。”
他们仅有的对话结束,走到了景初那间布置古朴的屋子里。元宝京产生了似曾相识的感觉——地板、雕花、宝瓶、盆栽,甚至卧榻和上面的小桌,仿佛搬来了唯春园中的一个房间。
陈景初请元宝京入上座。
即使没有他的手势,元宝京也会在彷如梦游的脚步带领下,走到那个位置——他在唯春园中接待那些有才气的画家、诗人、匠人,通常都是坐在那个位置。坐定之后打量陈景初,眼前依稀又晃过了浮光掠影的回忆。“我需要担心吗?”
青年将拐杖倚在桌边,躬身施了大昱时代最恭敬的大礼。“我所在之处,即是大昱所在之处。大昱所在之处,便是陛下所有之处。草民陈景初,叩见弘熙皇帝陛下。”
“你还活着。”元宝京的脸颊微微地发颤,眼眶发酸,“还有一个人活着!”
陈景初直起上身微笑,“还有很多人,为了陛下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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