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卓扬曾经模模糊糊短暂恢复过一点意识。鼻腔里插了输氧管,氧气被源源不断输送进了肺部,除了疲倦和身体沉重,再没别的不适。他能清楚感觉到冰冷的针头刺入手臂,药液一点点流进血管,却睁不开眼。
许多人走来走去,混乱地交谈着。有陌生的男声在陈述着病情,应该是大夫,旁边很焦急连连发问的,是严予行,言辞简洁安慰大哥的,是凌彩衣,跟在凌管家身后依吩咐忙碌着的,是阿义。还有……没有了……
药物中的催眠成分起了作用,那些嘈杂的声响逐渐模糊。卓扬觉得很困,觉得思绪慢慢飘走,还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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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了好久,睡得浑身绵软无力。
费好大劲撑起黏结的眼皮,明晃晃的白光铺天盖地投射过来,刺得眼球生疼,赶紧闭上眼睛,微微皱了下眉头。眼皮抖动小心适应着一点点张开,眼前像蒙了层雾气,有个人形缓缓呈现出来,影影绰绰不断晃动。
那人身材高大俊朗,头发乌黑浓密,五官刚硬而立体……卓扬的心脏猛烈跳动了一下,直到看清那不是严耀钦,而是与他外貌相似的严予行,才牵扯嘴角露出一个淡定的笑容。他也搞不清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一瞬间,既期待又害怕,隐约希望陪在身边的是那个人,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手臂稍稍用力撑起了一点,卓扬的眼睛瞄向一侧的水杯,喉咙干得要命,快冒烟了。严予行耗了半天才明白弟弟的意图,连忙将人扶起来,枕头垫在背后,端起杯子送到嘴边。
氧气管挂在脸上很碍事,卓扬伸手拉了下来。严予行很不放心,犹豫着想帮他放回去:“你确定可以吗?”
卓扬翻了翻眼睛,连瞪人的力气都没有,心中暗自感叹着明明是父子俩,察言观色的本领却是天壤之别。就着哥哥的手喝了小半杯水,声音虽然嘶哑微弱,总算能开口说话了:“现在……什么时候?”
严予行手忙脚乱放好杯子,又帮弟弟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抬腕看看表:“已经下午两点了,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叫人准备点吃的东西?”
卓扬摇了摇头,满脸歉意地看着哥哥:“我这回……又给家里人添了不少麻烦吧?”
所谓家里人,无非也只有他们父子兄弟三个。卓扬依稀记得昨天严耀钦抱着自己的时候,手上抖得厉害,想来这一次大街上发病,那个男人该是吓坏了。待要询问,又绕不过自己的心结,此地无银般地认为,只要一开口,就会泄露出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故意赌气似的,偏要装成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旁敲侧击勾引着哥哥主动说出来。
“予思,你真是长大了!”听见弟弟竟然会顾及家人的感受,严予行欣慰得一塌糊涂,“放心,一家人之间用不着讲什么麻烦不麻烦,就算大家平时处处管着你,归根结底也是希望你健健康康的。身体是自己的,谁也不能替你生病替你难受,所以……”
在哥哥中年大叔一样的唠叨之中,卓扬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傍晚时候,凌彩衣带着人大包小包赶了过来,知道卓扬睡得太久胃口不佳,滋补的汤水准备了好几种,换着花样填鸭似地往肚子里灌。彩姨很细心,将他的电脑,游戏机,杂志,连同平日用惯的枕头消毒之后一并带了过来。之后一直陪在医院,直到夜深,人睡下之后才离开。
从始至终,严耀钦都没有出现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卓扬觉得门口有人影晃动,熟悉的脚步声顺着门缝幽幽传了进来,他想起身去看个究竟,可手脚却像被黏在床上一样,重得要命。费力一挣,醒了,原来是梦。
对于这不知廉耻的梦境,卓扬对自己生出了种恨铁不成钢的气愤,真想抽几个耳光把自己彻底打清醒。
他并不知道,在他独自气鼓鼓纠结的时候,严耀钦刚刚结束了门缝外长久的注视,正踩着沉重步履向楼下走去。
头顶昏黄的灯光撒下来,将影子投向四面八方,长长短短,深深浅浅,数不清的严耀钦们一起缓慢行进着,可最终承受孤独与挫败的,依旧只有那个三十九岁的中年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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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卓扬体检各项指数都达到标准,已经是两个礼拜之后了。这十几天他一直住在医院,过着百无聊赖又与世隔绝的生活。可是在一墙之隔的医院外头,围绕着他和整个严家,却闹得沸沸扬扬。
就在前几日,他刚刚入院不久,里岛大亨严耀钦忽然登报启事:与小儿子严予思正式脱离父子关系。
这消息一经宣布,迅速在各大八卦媒体和网络世界引起了轩然大波,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街头巷尾交口流传下来,甚至衍生出了各种版本的豪门恩怨与传奇故事。好在很快,一位过气天皇巨星闹出了猥亵幼女的丑闻,成了报刊杂志与市井民众争相关注的对象,富商弃子一事被生生压了下去。
依旧为此耿耿于怀的,只有严予行了。
在此之前,爸爸与小弟一直是其乐融融、相谈甚欢的。每次全家一起出门,爸爸对自己可以毫不顾及,却一定要与弟弟同乘一辆车子,还像照顾小孩那样亲手揽着出出进进,哪怕弟弟做了什么幼稚出格的举动,爸爸也只会宽厚地一笑置之。怎么一夜之间,就闹到了脱离父子关系的地步呢?
当他气势汹汹跑去书房询问缘由的时候,得到的答案只有四个字:无可奉告。
更令他无法理解的是,事先全无所知的弟弟听到这消息,竟第一时间就欣然接受了,连半点悲伤和疑惑都没有。
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全家人都按部就班地生活作息,没有人提出一丁点异议,更没有人受到一丁点影响。爸爸依旧有条不紊地处理着繁重工作,彩姨依旧井然有序操持着家里一切,小弟依旧安分守己躺在医院养病,爸爸与小弟之间,完全没有因为所谓的脱离关系而产生改变。跳脚又抓狂的,只有自己。
严予行觉得,要么是他疯了,要么是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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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离父子关系的一应法律文件,是律师专门带到医院交给卓扬签署的。
与之一同带过来的,还有一份股票转赠文件。严耀钦将自己名下一部分股票转赠给卓扬,因其年龄未满十八岁,所以依旧由严耀钦本人代为管理,但每年产生的经济收入,交给卓扬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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