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淑芬这个平凡至极的名字,曾经给卓扬留下过深刻的印象。
他清楚记得,那天充满了腐臭气息的破旧仓库里,被绑着的三个男人知道死期将近,逃生无门,在一通歇斯底里的恶毒咒骂之后,纷纷绝望地道出了各自人生中的最后牵挂。
有一刻,那个形似厉鬼的男人阿彪,忽然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哭了起来,他对着手机声音嘶哑地录下了遗言:“芬女,对不起啊,结婚十二年了,没让你过上一天好日子,我是个畜生,为了拿钱买白粉,还打你,逼你去接客,老婆……圣诞快乐!”
他的老婆,就叫梁淑芬。
当日遍地血腥的画廊之中,阿彪曾经面目狰狞地持枪指向两名少年,疯狂叫嚣,贪婪索取,对生命没有一丝一毫的尊重和敬畏。等到他也濒临死亡,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回头望望自己几十年的人生路,才幡然醒悟错过了什么。
活着的时候,为了追逐金钱利益不择手段,走到尽头,所有的执念却又统统回归到了最原始的情感,唯一放不下的,只有老父,幼子,伴侣。
结婚十二年,却从没有温柔地说过一句圣诞快乐,等到发现了这个节日的珍贵和美好,却永远失去了与家人温馨团聚共度圣诞的机会。人总是这样,握在手里的时候便心安理得地接受,从不想着去珍惜和感恩,等到一朝失去,手里空了,才痛哭流涕着追悔莫及。
可是破镜难圆,覆水难收,后悔两个字,又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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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决定别人的生死,对于卓扬来说是一件很困扰的事。他从小所受的教育里,能够给一个人定罪的,只有法律。从道德层面来讲,没有人是完美的,因此也没有哪一个人有资格堂而皇之地指责另一个人说,他是坏人,他该死……即便他真的该死。
但是阿彪等人,又只能处死。如果任由他们接受正大光明的审判,就会牵扯出严予思买凶杀人的罪行,最后受害的,就是不幸重生成为了严予思的自己。
说穿了,这个所谓的现代文明社会,依旧到处遵循着残酷的丛林法则。那些男人的真正死因与其说是绑架和杀人,不如说,是触犯了更强大者的利益。
杀掉自己的真凶是严予思,可自己的死亡却不是严予思一个人造成的。那背后,还有严予行的嫉妒,康玉珠的仇恨,严耀钦的冷静决断,甚至是混乱之中从背上踩踏而过的那些高贵宾客们,以及阻挡住了监视器观察范围的装饰物……当然,阿彪的绑架也是其中一环。
阿彪等人虽然并非无辜,但他们犯下的罪行,却不足以宣判死刑。自己不能放了他们,能做的,只是尽量让他们痛快地死去,并答应三人,完成他们的最后心愿。
卓扬是个没有宗教信仰的人,不需要对神祗忏悔接受救赎。他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或许有点幼稚可笑。人性都是自私的,他也不例外。可他只是想尽可能保留一点坚持。
他帮助爸爸送出了儿子心心念念、梦寐以求的礼物,帮助儿子传递给爸爸微小却足以骄傲着对人炫耀的关怀,帮助丈夫告诉他的妻子,虽然我没有给你好的生活,虽然我连一句暖心的话都没有说出口,但是我依旧爱着你。
既然死亡无可改变,就给活着的人留下一些希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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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个梁淑芬就是阿彪的太太,又是被人暗中安排进了升悦工作,那事情恐怕就不单纯了。赞伍绝对没有胆子私下安排绑匪的老婆到酒店工作。难道和严耀钦有关?难道他心里,也有着和自己类似的想法?
卓扬胳膊架在窗台上,目光穿过长长的走廊,默默望先另一侧包厢深处威严端坐在沙发上的严耀钦。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少面呢?
有初入严家,丝毫不念父子之情,一味试探、利用的严耀钦;有祭渔岛遇袭,将自己置于枪林弹雨中充当诱饵的严耀钦;有运动场中席地而坐,与自己促膝长谈的严耀钦;也有生死关头,决定先救小儿子,致使自己带着绝望死去的严耀钦……
还有……还有书房里一反常态,暴怒着欲举枪射杀严予思的严耀钦;还有宴会上面对冒犯了自己的男人,像个莽撞少年般亲自出手去教训的严耀钦;还有遇险之后忍着伤痛为自己取暖,卑微地祈求不再做爸爸的严耀钦;还有深更半夜,带着牛骨偷偷跑去狗屋贿赂波比的傻乎乎的严耀钦……
世间的人和事,果然没办法完全看清。是啊,他是谁呢?他是脑子里装得下整座里岛的严耀钦啊,而自己,不过是全部身心只装得下自己的小小卓扬,不仅玩不过他,连看也看不透他。
知道一个人的喜好、品味、性情又如何?试图去看透严耀钦这个举动本身,就是荒谬的。了空老先生说的没错,自己的失败就是在于总是自以为聪明,到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过于相信自己的下场,就是被自己玩死了,唉……
他自嘲地轻笑了一下,收回目光,将所有的杂念一挥而散,对着扑面而来的和煦春风,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漂浮着新开紫罗兰的淡雅香气,像是甘草,芬芳中透着清甜,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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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耀钦虽然一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模样,注意力却全在卓扬身上——他沿着长廊悠闲漫步,他回过头来偷眼观察自己,他立在窗口迎着风展露笑意……
像这样,出出进进把卓扬带在身边,时刻不离开自己的视线,让人感到踏实又幸福。虽然他也知道,这样的景象,很大程度上是自己蓄意制造出来的。
那个少年就伫立在明亮的阳光下,头颈微微扬起,眯着眼睛,似在享受着春日午后的舒适与惬意。风轻轻掀起他额前几缕碎发,小心扯起了衬衫的一角,白色的棉质布料柔软浮动着,他在笑。
有那么一瞬间,严耀钦的世界变得很安静,周遭散落着清澈的白色波光,密林深处,有一汪深潭,嘀嗒,水珠坠落,涟漪阵阵,水香悠远。
他随意搭在沙发一侧的大手缓缓收拢,又紧紧握起,仿佛无形之中,将什么珍贵的东西攥在了手心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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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艾妮小姐姗姗来迟,以至宴席比约定的时间足足晚了三刻钟。胡先生也对女儿的失礼十分不满,一边面有愠色地低声责备,一边谦逊有加地对严家父子表达着歉意。
胡小姐一走进房间,浓烈的香水味道立刻呛得卓扬一阵咳嗽。严耀钦回头轻飘飘看了赞伍一眼,等对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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