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殇

    （一）

    加茂美惠子犹如一架断线的风筝，从兴奋的高空掉了下来，喜与悲落差过大的跌宕，把她的精神击夸了。她出身于破落贵旋，加茂家族在当地权势不弱、地位不低，有着中国一样严格的尊卑贵贱观念，前不久电报回家，告知马上要与一位中国才俊结婚，回电说只要门当户对，男方真心实意，家人愿意接纳，父母表示同意，并汇来一大笔嫁妆礼金，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婆婆的工作，便由长官们霸王硬上弓，落个如此结局，父母知道后会怎么想？

    当然，这些都是台面上的文章，其实，事前机关长影佐祯昭按土肥原贤二的旨意，找美惠子作了一次深谈，中心思想是，要她以十分的热情和全部伎俩完成这场日中结合的政治婚姻，一旦成功，于大日本帝国在上海的利益是十分有利的。她本来就十分中意沈钧昊，加上冠以极高的政治待遇，几乎把她捧上了天，可以预料，婚姻将带给她政治上的辉煌与物质上的丰收，意想不到的大喜使她飘飘然、晕晕然了，几天来由于过度兴奋，一直没吃好更没休息好，在如此大的场面下，遭受污辱，正如一块烧红了的生铁突遇冰水，哪有不断裂之理？

    此时，她还是模模糊糊的，旁边护理的千岛良子既恨又痛，恨的是美惠子比自己优越，走鸿运，吉星高照，找准了优秀对象，选择了最佳时机，长官们看重，百般呵护，为她的婚事提得那么高，作为一项政治任务来完成，相比之下自己喜欢的人使尽招数也上不了手，霉运不断，还被一伙特工抓去吃尽了苦头，险些命丧黄泉；痛的是她太不争气，没很好把握自己，小小的打击就被击垮了，一副可怜相，完全可以不承担任何责任，爱一个人没有错，何必自责太深，把名声看得太重。

    第二天，龟田和田中两位处长结伴，来医院探视，美惠子还处于精神愰惚中，千岛良子简单介绍了病情，由于血压偏低，受刺激产生眩晕，休养一、二天，补充营养很快就会没事的。

    过后不久，76号总部李士群副主任也过来了，送来一束鲜花，与千岛闲聊了几句，他昨天在婚礼现场，目睹了整个过程，所以没有过多的话语，无非说了几句中国老太太不明事理，对日方表示一番歉意之类的话。

    他走前瞥了一眼挂点滴的葡萄糖瓶子，咬了一次牙，背着双手出去了。

    （二）

    曹莉进来时间不短，由于土肥原的特殊关系，没有用大刑。因她把一切责任都大包大揽，自己出身中统，又在花月场中混到现在，一枚小小的窃听器装在领夹中小菜一碟，根本没有同伙。敌人不信，巴掌、皮鞭和棍棒还是经常招呼，问她从重光堂窃取了多少情报，上交谁的手里？她回答说，还没来得及接听，窃听器就被发现，什么情报都没取到。

    千岛良子和美惠子多次参与审讯，要她供出中统上海站人员，她说我们的组织都被你们梅机关和76号破坏了，没被捕、被杀的也离开了上海，自己没逃，正是因为土肥原的关系才留了下来；要她供认与宋佳、与地下党的关系，她说与宋佳是在一起工作，正常得很，中统和地下党只能是敌对关系。

    曹莉作好了死的准备，再问也只是上面的回答。

    就在美惠子大办婚庆那天旁晚，日本人为了报复上午锦江饭店的丑闻，把事件架祸于特科身上，说沈大妈受共党蛊惑闹事，将关押在梅机关和76号牢房的中国人，留下41名人员准备某种交易外，包栝曹莉在内的16人拉出去枪毙了。

    西子湖畔走来的姑娘，有着一部悲惨的血泪史：1937年11月5日，松井石根的海军部队在杭州湾登陆，向上海推进途中烂杀无辜，她父母遭到枪杀；哥哥后来抓去萧山机场当劳工，忍受不了苦役，组织一批人逃跑，又被活活打死；姐姐被日军强奸，逃出魔掌后跳进了西子湖，幸福美满的家倾刻间家破人亡，几乎灭门。家仇国艰，她决心报仇，跑到上海参加中统，接着又当上了歌手，机缘巧合被土肥原发现，为获取情报和金钱投进了间谍王的怀抱，可叹壮志未酬身先死。

    杭州是桂花之城，离丹桂飘香季节还有些日子，她可以从容地长眠于这块沃土化为肥料，等到不久的秋天，桂花的馨香一定会更加浓烈。

    （三）

    美惠子的病情加重了，出现上吐下泻，时而苏醒，时而昏迷。

    医生检查，发现奇怪的中毒症状，日军开办的几所医院本来高手如云，却没一个医生知道中的是什么毒，请来全市上百位医疗专家和医学教授会诊，仍然莫衷一是，不知所云。影佐祯昭再次通过青帮老大黄老先生，将美惠子的病况和综合专家会诊的意见，转交给郑浩博士，郑浩知道，那是中了日本人自己研发的“阿米巴菌毒”，他没有参加会诊，也不愿揭开这个秘密，只建议将情况报告川岛芳子，或许有办法。

    川岛芳子得知徒弟病重症状消息，专程从东京飞来上海，观察了病况之后只说了一句话：“立刻送哈尔滨！”

    哈尔滨是日寇细菌武器研究中心，有专家3000多名，下设63个细菌部队，代号731。郊区的平房镇设有分支机构，惨无人道地用中国活人做试验，将生产的炭疽、鼻疽、鼠疫、霍乱、伤寒等病毒用于战场，泯灭人性，给中国人民带来了巨大灾难。川岛芳子在东北呆了很长时间，凭她的特殊身份，参观过731，知道美惠子中的是一种叫“阿米巴菌毒”，此菌毒是从中了鼠疫的老鼠屎中培育出来的，在人体内以每分钟11倍的速度繁殖，36小时前为缓和点，症状是上吐下泻，只有731的少数医疗专家可以治疗，过了缓和点神仙也无能为力。川岛芳子这次失察，好心办坏事。

    南京也是731分部，早在1939年秋成立“中支那防疫给水部”，内称“荣字1644部队”，同样生产细菌武器，用于战场屡建奇功，川岛芳子舍近求远，正是因为第一号细菌专家石井四郎坐镇哈尔滨，所以多花了一个小时的飞行时间。

    殊不知，一个小时世界会发生多大变化？脆弱的生命在死神窃窃狞笑的时刻，只能用秒和分来计算，搭载美惠子的专用飞机还在哈市上空时，她却等不及，魂兮东（西）去矣，回到了她日出之国的海滨家园，这儿一地的樱花，有的早已成泥……。

    美惠子本人也好、她的各级长官们也好，绞尽脑汁、耍尽阴谋，最后应了中国曹雪芹先生在他的《红楼梦》中一句话：“机关算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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