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微露白色,兰府一行人,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山坡转过树林,走上南门外的大道。兰花的车夫已死,双手有伤裹着纱布,十分不便。于是,游致远弃了马,拾起马车缰绳,暂替了车夫。
离开云都城后,一路走的是官道。先头还经过几个繁华小镇,大家停了车马,备齐了干粮和清水,以及其它必需物品。
到后来,路上愈见荒凉,而扶老携幼,拖家带口,背井离乡的灾民越来越多。他们脸色枯黄,眼窝深陷,嘴唇发干破裂,衣裳破烂。身上蒙着厚厚的灰尘,神色木然,只是缓缓地前行,不停地走着。活着的像征,仿佛只剩下了一个走字。
若不是怀里还有幼婴饥饿难捺的嘶哑啼哭,间若无声倒下的老弱病者,引起一阵阵骚动,他们便好像失去生命的木偶。那无可奈何的饮泣,或者无声路边掩埋亲人的悲伤,才流露出他们深深的绝望、难忍的痛苦,以及继续活下去的艰难。
兰府的粮食和钱财,沿途下来已经所剩无几,连贴身衣物,也仅留得一两件。而路上的饥民,却不见减少。
游致远终于忍不住说道:“世伯,不能再接济他们了。我们须得有足够的盘缠,才能到达宜地。何况,大家状况也不太好。”
他们一行人,一路上尽量少吃,有时忍饥挨饿,只为省下一口余粮,大家的脸上已经现出菜色。再这样下去,只怕支撑不到萍州境内便已弹尽粮绝。
兰花同意他的做法,必须先保住自己的实力,才有余力去照顾别人,不是吗?何况,赠送粮钱,终是治标不治本的做法,就算兰府富甲天下,也救济不完这些人哪。
兰老爷上车后放下帘子,不再掀起。他虽然百般难过,却只能硬起心肠,,不去看车外那一双双失望的眼睛。
再后来,路上偶尔出现一些小队士兵,衣着不整,倒拖着武器有气无力地骑在马上。一打听,是从云都附近大城脱离军队的。那梁尚武打下云都,之后势如破竹,不费吹灰之力,将周围城镇一一拿下。再多问,说话的士兵就不耐烦了。
大约是水土不服,或是长途跋涉,在夜宿野地受了风寒,兰花全身酸软无力,甚是虚弱,服了药似乎也不见效用,整日里昏昏沉沉地。众人心里不免有些着急。
这一日晌午,兰府的人在路边不远的密林里歇了。看兰花精神稍好,两丫环扶了她下来透气儿,选了一棵树桠浓密的大树坐下。
就着清水啃干粮,才啃了几口,看见两人牵着马走了进来,灰头土脸,那马儿也是又瘦又脏,鬃毛极长。他们向这边随意望了一眼,便选了一处荫凉之地坐下。
兰府这边护卫中一人,仔细瞧了那边几眼,向那两人大声招呼道:“阿虎,小张!”
那两人一愣,看清眼前众人,有一个哈哈笑道:“原来是锦兄弟,我还道是谁呢。”说罢过来,拍着锦护卫的肩头说:“行啊,你们这些家伙跑得比我们还快。”
锦护卫面色一红,赶忙说道:“我们这是护送兰大人回乡。”
阿虎这才看清兰老爷等人,于是先向兰老爷和夫人问好。然后搂着锦护卫的肩过那边去了,其他护卫也跟过去聊天。原来他们在云都认识,经常一起喝花酒扔骰子来着。
小张从马鞍边的行囊里掏出一壶酒,拔出酒塞说道:“来来来,咱们喝几口酒漱漱嘴,这些天都淡出鸟儿来了,好不容易从一个镇上抢了一壶。”几人哈哈一笑,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喝光了壶中酒。
阿虎喝完最后一口,将酒壶扔到一旁,从自己的行囊抓出几块干粮,分给众人,说道:“看你们的脚程,怕是离开云都比我们快不了一两日。”
锦护卫等人点头称是,没接他的干粮,估计他俩也不多。直接问他:“云都现在是个啥样?”
阿虎也不介意,一边嚼干粮,一边含糊道:“就那样吧。云都被那鸿国给攻下了,如今那些大小官员老爷们降的降,关的关,杀头的也有,大宁国也快完了。”
锦护卫又问:“那杨右相和司马大人呢?”
一提到杨右相,阿虎和小张脸上神情就变得十分古怪,引得几人一阵催促。阿虎咽下一口干粮,又喝了几口水,这才心有余悸地说道:“他娘的,那杨右相就是一妖孽!”
小张点头如捣蒜,说道:“就是,直娘贼,整个一树妖!厉害得很,吓去老子半条命。”
护卫们听了半信半疑,又好奇不已,忙问道:“怎么这样?快说来听听。”兰老爷等人也竖起了耳朵,往这边看来。
阿虎又骂了一声粗话,才说:“锦兄弟知道咱哥儿俩在王宫禁卫军当差吧?别看我们平日里呼幺喝六,人模人样的,其实顶不受重用。那日杨右相起事,头儿们都投叛了他,把王宫给围了,把我们几个一队派在冷宫看住王后娘娘。说起来,这王后娘娘素日不错,也真可怜,摊上这么个不中用的国君。
呃,话扯得远了。杨右相才领兵逼宫呢,这司马大人又反了,把我们困在王宫。哥们直叫苦啊,这整个不是窝里斗吗?打杀起来,左右都是熟面孔,不是等于自家兄弟相残吗?再说了,那边两万兄弟,咱们才一万多,也拼不起啊。真是郁闷到姥姥家了。
谁料才过了个把时辰,那司马大人忽然进宫见杨右相,也不知说了什么,反正大伙儿一窝蜂地涌出去了,把咱们几个都给忘了。我们琢磨着要趁机开溜呢,还是出去看看。哪知一会儿功夫,外面就打得天晕地暗起来,才晓得鸿国大军攻到城下。
这可是玩命的事儿,刀枪一个不长眼,脑袋瓜子就要与脖子分家。咱们哥俩武艺稀松平常,这一上阵怕是肉包子打狗,有的去回不了。还是躲躲再说吧。哎,说出来真丢脸,不过当时我们的确做了一阵子缩头乌龟。心想这冷宫偏僻,一时也打不到这里来。又在想要不要顺便把王后娘娘给放出去?
又过了一个时辰,忽啦啦涌进一大堆人,全往冷宫这边来。妈啊,尽是鸿国贼兵,乌压压地一片。这也太快了吧,咱们几个还未来得及走呢,怎么就给发现了?我心里倍儿叫苦,今天霉到家了,老子死定了。可是小张却悄悄地拉我一下,说他们在围追杨右相。
我一看,可不是?但是也忒奇怪了,那杨右相平日就一副干巴巴的老头像,好像随时能都一命呜呼,今个儿怎么力大无穷,赤手空拳把那几百鸿兵逼得近不了身,只得围着他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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