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缇宫寝宫的清泯居东房窗边,只余烛光随着空气的流动而摇曳。微弱的烛影照得这方反而有些昏暗,让人瞧不清影绰的景象。
由于皇上的叮嘱,其他的宫人不敢再怠慢毓意。于是毓意舒服地吃好东西,沐完浴,此刻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抄写诗文。她明天要陪读,所以得把读过的诗文抄点上去给夫子过目。
启珍穿着单薄的夕锦亵衣从外面走进,她别扭地站在书桌前方不敢抬头直视毓意。外面的皎月吹散浓雾,倾泻下来的光芒令褪去妆容的她多了份柔美。垂落的乌黑青丝披在肩头,没有白日的繁琐雕饰,更有清水出芙蓉的秀雅。
“那个……”启珍的莹润小脸上蓦地红白交替,她嗫嚅下嘴不知道怎么开口。她望向毓意的眸色在困惑里夹杂几分不安,却是往前走了几步。
“原来是公主来了!有何事?”毓意放下手中的笔,面含笑意地对上启珍的视线。她从椅子上跳下来,体贴地提醒:“公主!要没有急事,明日说不迟。时辰已经不早了,您该回去休息了。”
启珍似是没反应过来,而是出神地盯着毓意脸颊上的伤痕。虽然已经上了药,但依旧能看出上面的力道。她踌躇了会儿,垂下头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主要是你太气人了。”
毓意堪堪地把笑容收回,这么说她脸上的伤痕居然是她自找的?怪不得浑身全是怪毛病,敢情是认错都可以过错算到受害的人头上。她才不稀罕什么道歉,她只是不想让自己以后的日子难过而已。要不然她绝不会昧着良心说话,欺君的罪可不轻。
启珍丝毫未发现毓意的变化,仍是犹自絮叨:“若不是因为大哥,我根本不用去父皇跟前要你进宫陪读。如果你不进宫,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你自己不好,怎么能怪我?”
说着启珍把头一扬,只不经意地瞥到毓意眼中凝结的冰霜。她收回话头,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她站定,掏出个暖黄小瓷瓶,别开脸心虚地解释:“里面的药是给你涂伤口的,你不要多想,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你变得难看丢我的脸。我走了,明早上学不要睡过头。”
启珍把药丢给毓意,逃似的飞奔出去。她捂住烧得通红的脸庞,踏得地格“嗒嗒”作响。
毓意的目光跟着启珍的匆匆离去,变得微带深邃。
她也许没有表面上那么刁蛮。毓意心思及此,无奈地瞄眼小瓷瓶,瘪瘪嘴收好。
第二天清晨,毓意便早早起身。她看眼睡在外间的盛春哈欠连天的样子,不由叹息:“昨晚我让你去帮忙安置二小姐,结果竟一去不复返了。”
“小姐。”盛春止住困顿,神神秘秘地拉过毓意,附在她耳边悄语,“小姐,原来您进宫是太子爷的意思。”
“盛春!”毓意对着昨天那个自彰轻蔑的声音依然耿耿于怀。她斜视面露喜色的盛春,不悦地斥责:“第一我不认识他,第二他跟我无关。再嚼舌根,我把你赶回杨府去。”
盛春哪见过火冒三丈的毓意,登时噎得说不出话来。等她愣过神,居然“哇”的一下哭出声。她抽抽搭搭地抱着毓意,闷着嗓音哭求:“小姐!您不要把奴婢赶回杨府,奴婢以后不乱说话。可是奴婢心底知道,但这张嘴由不得自己。”
“好了,盛春姐姐。”毓意哭笑不得地扯着盛春的衣袖,她不过是吓吓她罢了。真是傻姐姐,怎么就当了真。她心里念着盛春的好,些许愧疚浮上她的心头。
毓意靠在盛春的肩头,软了语气:“盛春姐姐,昨天不是说好谨言慎行的吗?如今你大咧咧地到处乱说,别人如何看我?”
“奴婢晓得!”盛春慢慢止住哭声,她难为情地偏过头抽咽,“奴婢心直口快惯了,一时间改不过来。奴婢记得昨天的事,所以只在小姐面前开些玩笑,别人那有谁把奴婢当回事。”
“虽然不能嚣张跋扈,然而更不可以妄自菲薄。盛春姐姐,林妈妈的嘱咐,你也听在耳里。擦好眼泪走吧,不能让公主等我们。”毓意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她从不曾看轻底下的人却亦有时胡乱生气。话说回来,她跟仗势欺人的人有何差别。
步出房门,清晨的阳光早铺满外面的清幽小道。从假山探出的枝桠裹着寒月的霜气,二月初的天没能让春天的脚步提前。
“姐姐。”杨赋意微俯身,张开惊慌的笑对着毓意怯糯地叫。仿佛浇了蜜糖水,让童稚的声音溢满香甜。可这样的美好里有着轻颤的彷徨,像是小心藏好自以为的唐突。
“赋意。”毓意牵过杨赋意微凉的小手,略显怜惜,“二月的天得穿多些,免得身子受寒。”
“姐姐,我……”杨赋意咬着粉嫩唇瓣,宛若小兔含泪,可怜的姿容令人心疼。
“你怎么了?”毓意询问的尾音还未完全消散,顾嬷嬷纷杂的脚步便打乱了维持的平静。
顾嬷嬷来不及扶正头上的发髻,风风火火地开口:“公主叫奴婢带两位小姐去用膳。”
“既是用膳,用不上这般急。”毓意的身形被赶在前面的顾嬷嬷一带,差点扭了脚踝。
“得快些,今个要早训。”顾嬷嬷稳住毓意的身体,再抬步已是放缓速度。
宫中的晨钟敲响,一声接一声朝四周激荡扩开。一日之计在于晨,贪睡的人也得爬起。
清泯居离珍缇宫寝宫正殿很近,紧赶会儿便到了。毓意走进正殿内室,才明白顾嬷嬷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启珍公主还未起身,迷迷糊糊地坐在床头任由宫人梳洗。顾嬷嬷站在外侧压低声量解释:“公主昨个晚睡,因此睡迟了些。今天是喻夫子的课,按照惯例得交上回留的作业。”
顾嬷嬷没有把话说透,但毓意作为伴读,干的不就是帮公主善后的活。她寻思顾嬷嬷的话意,转身掀开珠帘不客气地走到外间,坐在椅子上动起早膳。她咬了一块儿豆腐,含糊地答应:“等我吃完早膳帮公主的忙,赋意过来吃!”
“好!小姐吃慢些,不急。”顾嬷嬷讪讪地陪笑,心思暗忖:公主是时候长大了!假使有一天她不在了,公主身边没个实诚人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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