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过来。这种想法令她头皮发麻，只想立刻钻进被子蒙上头睡觉。但是她又明白正是这样的念头才让她更加胆小。
勇敢一点，秦婉。
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鬼，没有幽灵。什么都没有。这个世上根本没有那种看不到的东西。
她伸手打开了床头灯，屋子里更亮了，虽然还是很静，但光明给了她一些勇气，她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门口，又回头看看林响。他睡得正熟，似乎在做什么美梦，对于她要经历的一切他都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爷爷。他几乎有一百岁了，瘦小干枯，因为常年的艰苦劳动压弯的脊背佝偻着，头几乎要触到膝盖。在秦婉的记忆里，他的脑子从来都没有清醒过，手也没有停止过颤抖，总是流着口水痴呆地望着没有人能够明白的前方，有时身上会突然传来浓烈的尿骚味。爸爸耐心地给他换衣服，妈妈则皱着眉把衣服扔进洗衣机，盖上盖子，然后大喘一口气。妈妈很讨厌爷爷，虽然她并没有表现在脸上，但对着自己的侄女她会说，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死，烦死了。
老而不死即为贼。
秦婉为爷爷感到惋惜，但实际上，她也隐隐希望他消失掉，在不得不帮忙看着他的时候，她简直要烦透了。几乎整个童年时代，她大段大段的休闲时间就是这么度过的，一边在客厅里看电视，一边盯着爷爷的一举一动。可是电视看没多久就厌烦了，她完全无法深入里面的情节，对于剧中人物的遭遇漠不关心。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囚徒，面对的是漫漫无期的刑罚。枯燥乏味的生活里，她学会了自己和自己玩，自己和自己下跳棋，自己和自己说话。有的时候，当她什么都不像做的时候，她就观察自己的爷爷，他总是坐在窗前的摇椅里晒太阳，有的时候他会一摇一摇，竹制的椅子就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仿佛是被停滞的时间。
爷爷实在是太苍老了，这种苍老不只因为蜘蛛网一般的皱纹、老人斑、下垂的眼睑、浑浊的瞳孔……苍老从他的每一块皮肤、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里散发出来，带着腐烂的气味，仿佛是一只干瘪坏掉的苹果，再也没有了刚刚采摘后的通透香醇，而是缩成了一团皱巴巴的丑陋东西。
看着他，秦婉就会想象自己总有一天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天哪，那简直太可怕了！她根本想象不到自己是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的，与其这样还不如死了的好。对于她来说，死亡还是遥远的事情，也只有当它是遥远的事情的时候才变得无关紧要。
爸爸妈妈经常为了爷爷的事发生争吵，妈妈不愿意照顾他或者照顾他不够好时爸爸就会很生气，然后两个人就会吵架，但大多时候是爸爸先挑起话头，最后则是以妈妈尖利的话语结束，而嘴笨手拙的爸爸气得摔门而出。幸好爷爷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坐在躺椅上，神情淡漠地望着窗外，那里有一棵很大的梧桐树，正好遮住一半的天空。
有一天早晨，她记得是冬天，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自己穿着新买的粉红色棉袄，在一片深色衣服中十分显眼，那件衣服让她在学校里很是出了一番风头。然而对于老人来说，冬天总是很痛苦的，不过如果他们能熬过去也就意味则和他们还会经历一个同样痛苦的冬天，直到他们再也熬不过去。那时候还没有暖气，他们通常只能靠电热毯吸取温度。也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冬天的早晨。当秦婉起床洗漱之后，当妈妈把早餐放在桌子上之后，爸爸推开了爷爷的房门，接着，她们便听到他大声的叫喊，妈妈的脸一下子白了，但不一会儿便流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
爷爷死了。发现的时候身体已经僵硬了，也就是说，他在晚上就已经走了。那个晚上秦婉什么都没有听到，也没有任何感觉，她甚至做了一个美梦，直到梦醒的时候她依旧意犹未尽，然而，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她的爷爷死了。不知道有没有挣扎，但即使挣扎了也没有人听见，他很久以前就不会说话了。秦婉想象着自己躺在黑暗的床上，什么都听不到也看不到，突然，死亡来了，就像急速俯冲的大鸟一般向自己扑来；或者如同DVD中的慢放效果，一点一点的，从四肢末梢开始，渐渐蔓延到躯干，直至心脏。
在冰冷蔓延的时候他有感觉吗？他会感到恐惧吗？秦婉不知道。在那个恐怖的夜晚她无知无觉，不知道死神与自己擦身而过。 就像是现在的林响，对于她所要经历的一切都毫无知觉，漠不关心。
在这样的夜晚想起爷爷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这让她想到死亡，以及与此相关的东西。她的心咚咚直跳。但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站在门口，并犹豫着要不要开门。屋里是宁静的，安详的光明的，可是外面却充满了危险，她甚至担心只要她一推开门，就会看到一个白色的鬼魂站在客厅里，惨白的脸上有一双直愣愣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如果真的是那样她会怎么样呢？会直接昏倒吗？那样是不是更幸福？
她猛地拉开门。外面什么也没有，除了黑暗。
我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胆小。她想，她朝外面迈出了一步，然后是第二步，之后，她打开了客厅的灯，四周还是很安静，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和衣服的摩擦声。在白天里根本已算消失的声音此时却显得如此巨大，有着回音般的空旷效果。她朝卫生间走去，打开灯，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脊背阵阵发冷，直觉感到后面有人，她的牙齿在打架，后腰的肌肉阵阵挛缩。她终于慢慢回过头，依旧什么都没有。她长长出了一口气，接着眼睛转到了地上。然后……
一声尖叫。
林响的一生之中从来都没有听过这样的尖叫，那是被深度的恐惧所包裹的尖叫，能够穿透灵魂。因此一听到那声尖叫他立刻就醒了，全身冷汗涔涔，还以为自己做了个噩梦。他看到灯亮着，有些刺眼，他用手挡着光，然后发现秦婉不在他身边。他愣了一会儿，突然跃身而起冲了出去。在卫生间门口，他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秦婉，她穿着那件粉红色的睡衣，与他蓝色的睡衣正好是一对，黑色的长发披散在地上，仿佛一个倒在地上的娃娃。
他冲过去抱起她，叫着她的名字，忽然闻到一股难闻的尿骚味。
秦婉醒来之后便陷入了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缩在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身体，林响一离开她便开始尖叫，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林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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