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晌午饭时，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打破了沉闷的空气，春花爷先用烟锅在鞋帮上磕了磕，然后收起烟锅袋腾地站起来。春花婆也不哭了，破涕一笑，连连说道：生了！生了！肯定是生了！三成急步跑到门跟前，然后玻璃窗被推开一道缝，捂着白色大口罩的护士推着昏迷的秀姑出来了。秀姑满脸疲倦，乌黑的头发散落在白色的床单上，鼻孔上插着氧气管。春花爷、春花婆、三成急促地围拢了过来。“大夫！大夫！怎么样？怎么样？男娃还是女娃？护士瞥了他们一眼，一手解开口罩，带着愠恨地口气说：你们还是多关心关心大人吧，何秀姑因为难产失血过多，身体很虚弱，恐怕需要输血！春花爷像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似地连连道：是！是！是！年轻的护士不能忍受一些老人只想着抱孙子不顾大人的安危，一时之间向春花爷他们撒了些气。过后，也感觉到自己有些过分了，便说：别着急！老人家，恭喜您，是个千金，您有孙女了。春花婆急应道：孙女好啊！菩萨赐给啥，我们就喜欢啥！谢谢观音娘娘！谢谢你们大夫和护士啊！护士有些惊讶：看来你们没有轻视女娃，哎！难得你们这么开通啊！随即又说：你们先做好准备，给何秀姑输血吧！我先把她送回病房，观察一小时，如果能醒来，就可以不输！春花婆又一次听到输血，扭头看见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的秀姑紧闭着眼睛昏睡在床上，眼泪唰唰地往下淌。三成急忙扶住她，可不料这一扶，春花婆全身软溜溜地往下滑，双眼紧闭，可吓坏了三成，他用力架住春花婆，急切地喊道：护士！大夫！春花爷拧身看见了，跺脚道：你个死婆子！这是弄啥呢，这不添乱吗？孙女还在哭叫呢，护士说秀姑娃没事，就是失了些血，咱给补些血就没事了，你这是何苦呢？春花爷边说边用粗大的拇指按住春花婆的人中。不一会，春花婆就苏醒了。此时，护士早已把秀姑送进一楼后院住院部的病房里。安顿好秀姑后才发现家属不见了，出房门也没寻见，后院也没有。急得护士四处找，最后才发现他们还在产房门口，护士有些生气地大喊道：何秀姑家属！何秀姑家属！你们怎么还躲在这里呢？赶紧往病房走，病人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需要时刻注意观察，随时准备输血！真是的，没见过你们这样的人！三成赶紧搀扶着他娘往后院走，春花爷倒背着双手，勾着头，只管跟着走。
三成扶着他娘进了病房，看见脸色苍白，仍旧昏迷不醒的秀姑躺在床上，旁边挂着吊瓶。护士在一旁催促道：大娘！赶紧准备钱为你儿媳妇输血吧！你儿媳妇的身体重要！你们赶快做好准备呀！三成让他娘坐在床头，哭丧着脸对护士说：大夫！我们家穷，没有钱！护士厉声道：病人的生命要紧，你们赶紧想法呀！春花爷圪蹴在墙根下，闷葫芦似的一言不发，一会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唉！羞先人哩，我辛苦干了一辈子，就口袋里这么点钱呀，来时全带来了。春花爷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破旧的布袋来，扭头又对春花婆道：老婆子！你身上有几块？春花婆抖抖索索地从下衣襟里摸出个四方手帕，一层一层地仔细打开，都是些分分角角，也有一块、两块的。整理了一下，才十五块八毛六分，两个人合起来才凑了二十七块八角六分。护士苦笑了一下：“就这么点钱？就这么点？这点钱肯定不够！最少四十多块呢，你们赶紧再想办法吧。哦！对了，如果实在借不到钱，也可以用家属的血液”。春花婆突然像抓住救命稻草似地欣喜道：是真的吗？那就抽我老婆子的血吧！”。护士摆了摆手，说：你老人家先别着急，等我把话先说完，不是每个人的血都能用的，必须先去化验血型，然后才能确定！一旁的三成急了，喊道：娘！怎么能抽你的呢？有我呢，我身体强壮，多抽点给嫂子！护士笑道：别吵了，还是先让小伙子去化验一下血型吧！说完，三成跟着护士去了注射化验室。春花爷一直圪蹴在墙根下，不住地双手抱紧头，脸黑青着。春花婆坐在床头，仔细地端详着秀姑，用手不住地抚摸着秀姑毫无血色的脸颊，嘴里不停地念叨：好娃呀！你快些醒来吧！你这时要是醒了来该多好啊！我可怜的孩子，自从你进了咱家门，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常年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的，还要操心一大家子的吃和穿，不是地里就是屋里，没黑没明的。我苦命的孩子啊！唉！灶王爷啊！玉皇爷、太白爷啊！你们就显显灵，保佑她度过鬼门关。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二成交代呀！春花爷腾地一下站起来，吼道：你个死老婆子，刚说啥呢？你怎么能咒媳妇哩！对了，我怎么忘了给二成说一声，这么大的事。老婆子！你在这里看着，我去给二成发个电报！春花婆被春花爷的大嗓门吓得浑身抖了几下，冷静后便催促春花爷快去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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