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萎了季节】
随着太后娘娘懿旨的颁布,宫里四处开始张灯结彩,一切皆以大红为主,弥漫着大喜将至的前奏之乐。
八年了,娘果真如她所诺,每年生辰的时候都会不远千里回到长安来。
今日一大早,张嫣便收到娘已经到达长安的消息,即晌午时刻就会从长乐宫宫城西阙门入宫。一年未见,期盼之心天可怜见,吃过早膳后张嫣便急匆匆的与百灵二人来到西厥门殿门守候娘的到来。
左顾右盼的等了许久,仍是不见娘的身影,张嫣心里有些急了,问百灵“现在什么时刻了?”
“主子你都问过奴婢好几次了,还未到晌午呢,别急,一会儿就能见着长公主了。”
张嫣回头看向百灵,百灵微微一笑示意她静心等候。
高大的砖筑院墙,墙檐下砌筑斗拱,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在这巍巍宫墙内,强势的建筑慢慢柔化在了那一道徐徐进入宫门的车影之上。
不等马车停下脚来,早已按耐不住欣喜的张嫣直向马车奔去,远远地叫喊着“娘,娘……”
车帘从里面被人掀开,看到那张久违的脸,张嫣的笑容立即僵在嘴边,他怔怔的望着张嫣,眼里有着说不清的莫名情绪。
张嫣随即端正了身子,微微一福,十分恭敬的道“爹,嫣儿有礼了。”
随后跟上来的百灵亦是行礼问安“奴婢见过侯爷。”
爹略微点头,随后吩咐车夫“马车入不了宫,你先行离去罢。”
转身进入车内,等车帘再次被掀开的时候,爹怀里横抱着昏昏欲睡的娘。马车离去的“笃笃”声已经听不见,而他们几人却仍是站在原地,谁也没有首先打破这份沉静。
百灵伸出手握住她的,张嫣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手心已经湿了一片,她不敢看向爹怀里的娘,眼光瞥向别处,小声的问着:“娘的样子?”
其实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从被爹抱下车的那一刻,张嫣看到了瘦骨如柴的娘,那轻得仿似秋日的落叶,只一阵风就会消逝得无影无踪般。凹陷的脸颊,突尖的下颚,曾经美丽得不可方物的女子如今已是看不出昔日的美好灿烂。尽管容颜不再,面上那安详自若的神态却依然能够轻易打动每个人的心。
爹抱着娘从张嫣身旁走过,淡淡丢下一句“回宫再说。”
便径直向着宫里走去,张嫣只好快步跟在他身后,一直握着张嫣手的百灵默默随她前行。
早已得到谕令的宫中侍卫并未对爹加以阻拦,直到回到齐乐阁,那个每年都为娘留着的寝殿。爹才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的娘轻放在床榻上,盖好薄被,粗糙的大手顺着娘的额头慢慢向下,专注的眼神里全是说不尽的温柔深情。
“嫣……嫣儿……嫣儿”娘的双目仍是紧闭,眼睫微微颤抖着,发白的嘴唇哆哆嗦嗦的反复轻声念叨。
爹宠溺的开口告诉她“乐儿,答应你的事情我都做到了,我们回来了,你心心念念的女儿就在这儿呢,别睡了,该起来了。”
张嫣泪流满面的站在床边,咬着唇,看着昏迷中不断呓语的娘,心乱如麻。
听着爹平淡的话语,喉头竟像是塞满了核桃,堵得好难受。
依稀记得长乐宫太液池的假山处,那个美丽的女子带着淡雅的兰花香盈盈而来......
撩起裙摆,张嫣募的跪了下去,爹这才将视线从娘的身上转移过来。隔得如此近,想起这么多年,每年都只是娘一个人来长安看她,爹从未相随,已经整整八年。当年那个器宇轩昂的爹,那个剑眉星目,自信潇洒的爹,如今却是……张嫣心中酸楚难耐,伸手抚上爹有些明显的额纹,眉间深深的鸿沟似在控诉着被岁月流逝而画下的痕迹。两鬓已隐隐可见银发,爹正当壮年,这些特征本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
再也抑制不了,张嫣整个人扑进爹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一只大手按住她的头让她能够深深埋入他的胸膛尽情释放心中不快。
听见爹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没事了……她不会有事的……”。
说到后来,竟不像是在安慰张嫣,而是在安慰自己。
闻言,张嫣缓缓抬头,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额上,两行清泪正顺着爹的脸庞徐徐流下。
爹微微笑着,看在张嫣眼里却是那样的苦楚难捱,轻轻的,爹开口“这么多年,你娘一直和我赌气,气我不用真心待你,疼你。我也气你娘,气她对你植入骨血的疼爱。其实我早就输给你娘了,只是年纪轻意气用事,不肯低头认输,现在,爹想认输,可惜都晚了……都晚了……”
张嫣摇头,一直摇头,说不出话来。
爹问她“你怪过爹吧?”
然后自己又说道“你一定怪爹从来没有真正疼过你,对你总是不如其他父母一般照拂,如果我说你不是……”顿了顿,他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开口。
不再摇头,张嫣哽咽着抱紧爹“爹是想说我不是你们的亲身女儿,对吗?。”
爹的身子为之一僵,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你知道?”
心里藏了那么些年,终于可以一吐为快。
“爹,早在八年前我就知道了,一直不知道爹为什么对我总是客气疏离,后来无意中听见了你和娘的对话,那现在爹还会不要嫣儿吗?”
感觉到爹的身体慢慢变得柔软,他叹了一口气,将张嫣从地上扶了起来,拉到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对不起,其实爹不该把错都怪在你身上的,你想知道你娘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望向躺在床上的娘,是什么原因能让娘变得这般模样?张嫣重重的点了点头“我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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