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兮无话可说。两人皆低头静静沉思,过了半盏茶时间,他余光扫到木柜上摆着的那柄铁骨扇,忽然问道:
“这里有当铺么?”
陶木晴寻思一会儿,点头:“有的。”
“把我的扇子拿过来。”
陶木晴依言起身,取下扇子递给他,骨扇两柄皆有损伤,他也使了几年,恐是不大能用了,径直把扇子上的玉坠儿解下来,轻放在她手里。
“且先把这个当了吧,别的,往后再慢慢想。”
玉石冰凉,青翠晶莹,小巧而玲珑。记忆里自打认识他起,这扇与这扇坠儿都未曾离过手,想来是特别喜爱的。
陶木晴有些犹豫:“……这个,你很喜欢?”
宿兮不置可否,微微一笑,示意她不用担心:“喜欢自然是喜欢,但现下如此境况,顾不得个人私欲,玉是死物,总能再有的。”
见她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里的玉石,垂眸轻轻点头,宿兮猜测出她心思来,方慢吞吞道:
“你莫要再出去走了,毕竟腿上的伤不可大意,若是记挂钱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说的也是。”陶木晴收好玉,犹自轻松地伸了伸腰,“以后的事,以后再想好了。”
*
伏雪镇是个偏僻的镇子,位于长河中游,四面有山,地势险峻。但因得不常与外人来往,故而知晓此地的人也甚少。离得黑鹰城约有三个时辰的脚程。
宿兮思量着自己与陶木晴皆不同程度受有伤,他本就行动不便,这暂不必说,只是连累了陶木晴脚上的伤,心中很生过意不去。又担心她这毛毛躁躁毫不在意的性子会拖延伤势,几番衡量还是决定在镇子上住一段日子。
且暂不知黑鹰城和江湖上的消息,如此,也算是按兵不动。
李嫂子的屋舍位于镇子北口,高高坐落在山丘上,偶尔出门站在更高处,下面镇子上的情形便一览无余。李家嫂子是个寡妇,丈夫是三年前没的,家里只有一个五岁大的男孩唤作果儿,不高,个子矮矮的,而且很怕生。
宿兮曾见过他一次。那日正躺在床上看书,闻得有人的脚步声靠近,因得习武多年,加之这里的人也不会武功,半点声响都能听得清楚。他抬起头看时,便瞧得那门口瑟瑟探了个头出来,一双眼睛,滴流滴流打量他,有些好奇又有些怯然。
这个家里的境况并不好,李嫂子一直没有改嫁,寡妇带着一个儿子艰难度日,平日靠绣些针线活儿拿出去卖,也有时候帮着邻里打理家务或是农忙时搭把下手之类的,勉强能混个糊口。
宿兮的这块玉是幼年生辰时父亲赠的,若说价值应当能上千,但由于镇子小,当铺规模也不大,胡乱凑了个十几两也就罢了。陶木晴提起这事就满肚子窝火,偏生目前又是用钱之际,恼不得也没奈何,只能生生忍下来。
这山野乡里,菜肴不多,自不用说好不好吃。宿兮的饭菜是陶木晴一手操办的,一来是觉得他素吃惯了家里的菜,味道若是不好恐怕有些难以下咽;二来又因出门在外不得不提防,由她做固然放心。
对此李家嫂子没什么介意,宿兮自然就更不介意。
忙忙碌碌过了一天,直到夕阳西沉,弯月高挂,陶木晴这才累得一身的汗,趴在那桌子上不动弹了。
宿兮实在看不过,摇头唤她:“别再忙了,早些休息吧。”
门外李嫂子轻轻叩了几声,朝里边儿道:“陶妹子,你要的水烧好了。”
陶木晴从臂弯里抬起头来,回道:“好的,多谢你。”她收拾好几件衣物,又转过身对着宿兮笑笑:“我先去洗澡,你原先的那件衣裳不好补,今日我去替你挑了一件现成的,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等等再给你看。”
本想叫她不必麻烦,但见得她眼底里的欢喜,话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僻静山村里的夜不比大城镇中那么喧嚣繁华,自是别有一番安宁,宿兮靠在床边,闭目侧耳倾听着屋外面窸窸窣窣的动响,树叶飘落,野兔轻窜。心中亦是静静地,却无端装满了许多的东西。
似有些理不清的感觉。光是出神就过去了几盏茶时间,待得陶木晴推门进来时他才反应过来,偏头看过去。
由于头发才洗过,未擦干,便湿漉漉的贴在肩上背上,衣衫有些浸湿。陶木晴伸手随意拢了拢头发,怀抱着一堆淡墨色的袍子,一摇一拐慢慢走,在桌边坐下,方笑道:
“一会儿你换这件吧,不知道合身不合身。”她说罢又自取了另外一件青衫放在旁边的针线篓子里,叹道:“那日滚下山的时候,咱俩衣服都破得零零乱乱的,若是不补,以后可就没得穿了。”
虽说觉得不太好,宿兮还是迟疑着开口问她:“……你会补么?”
“会啊。”陶木晴理所当然地点头,看得他这副表情,不由有些不悦,“这算什么话……我就是拿刀拿枪,绣花女工什么的,好歹也会一些……别拿我和那苏家大小姐比一块儿。”
“我不就是随口问问……”宿兮笑得无奈,“几时拿你和苏家小姐比过了?”
她低头正欲穿线,手上忽然一滞,神色古怪地看着他:
“那……那我和她比,如何呢?”
这话问的有些突然,宿兮怔了一下,没有回答。
足足静默了一炷香时间,陶木晴微微皱了一下眉,拿过他的衣裳半晌没有下针,宿兮犹豫着正要开口,不想门被人拉了开来,李家嫂子见得他二人皆在屋内,不禁奇怪:
“陶妹子,宿家公子的水早好了,再不用可就凉了。”
陶木晴刚一针刺下去,闻得这话针尖一偏就扎进手里,她放在嘴上抿了抿,蓦地浮起一丝可疑的尴尬来。为难地抬起头,朝宿兮道:“……你胸口的伤可还疼,动不动得了?”
不知她此话何意,宿兮只老实道:
“不动手的话,应当没有问题。”
与预想中无差,陶木晴坐在椅子上,有些无助地回头望向门边的李嫂子,然后又看向宿兮。
“怎么了?”他不明所以。
那面的李嫂子见陶木晴久久没有动静,心下明了,却又是嘴快豪爽,当即就掩嘴笑道:
“这是作甚么?他昏睡的时候,你不也一样替他擦身子洗了么?横竖看也看了,碰也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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