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玉林的办公室兼宿舍紧邻“老古头”。“老古头”是南方人,他是一九五八年分到这个乡镇的大学生,不久即被错划为右派遣回原籍务农,直到一九七九年拨乱反正才平反复职。他家在南方,两地分居,只身一人在怀川工作。在机关食堂吃过早饭后,“老古头”对史玉林说:“小史,一会点罢名咱们一起下村。”
史玉林就跟着“老古头”一前一后来到大王庄村。大王庄村距乡政府很近,是乡政府所在地,怀川古镇就在这个村。他们来到村委,村委是明清时的建筑,大门前青石铺阶,门两边石狮蹲卧,石柱龙凤盘旋,院里为两进院落,房屋虽为旧时墙体,但门窗已改成西式三开玻璃窗,门窗紧闭,不见一人。出得门来,碰见一个村民小组长,“老古头”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问:“铁蛋,王魁去哪了,村委怎么不见一个人?”王魁是这个村的支部书记。
“我清早吃饭时见王魁,他说他去城里买农药,其他人可能都下地干活了。”他打量着一边的史玉林好奇地问:“是县里下来的?”
“老古头”就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普通话介绍说:“这是刚分到咱乡里的大学生,叫史玉林,安排在林站工作。”
“能考上大学,当上国家干部,不简单,不简单。”言语之中满含着羡慕和尊崇,让史玉林怪不好意思的。
铁蛋问“老古头”:“你包的计划生育户王桂兰扎了吗?”
“扎了不就省事了吗?我们来就是为的这事。”
“王桂兰泼得很,听说前几天组织委员石磊和王魁还去她家里做工作,听说被她连笑带骂日嚼出来。这块骨头够你们啃一阵子的。”铁蛋摇着头走了。
史玉林不解地问“老古头”:“古站长,咱们林站怎么还管计划生育的事?”
“乡镇干部除了自身业务工作还有包村包户任务。”“老古头”回了一句,就不再说什么。
史玉林看到“老古头”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也不便多问,就默默地跟着他前行。
他们直接来到王桂兰的家。
王桂兰家的居住条件很不好,他们的房子坐落在一个没有大门的破旧的院落里,是三间用黄土胚砌成的旧房子,院里还有几座破落的空屋已近颓势,无人居住,当院扯着绳子,花花绿绿的衣物、尿布等搭了一绳,在风中万国旗般飘拂。“老古头”皱着眉头躲闪着来到王桂兰门前问:“有人在家吗?”
屋里一个男人答道:“谁,进来吧。”
“老古头”就带着史玉林进到屋中,主人也不让座,打量一下屋中也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落座,桌椅板凳都扔满了家什、衣物,一个胖胖的微黑的妇女正坐在躺椅上奶孩子,想必她就是王桂兰。她坦着丰满的乳房,旁若无人地继续喂养着怀里的孩子,倒是“老古头”和史玉林有点不好意思,他们把眼光忙回避到一边去。
“老古头”问:“王桂兰,你们商量好了没有,什么时间去做结扎手术?”
“没商量好,我有病,他(指她丈夫)要干活,所以都不能做。”
“结扎是小手术,做了不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是小手术,开肠扒肚的,怎么是小手术?”
“老古头”就说:“这在医学上真是小手术,手术后十天、八天就恢复过来了,真不会耽误多大事的。”
“谁说不会耽误多大事,它耽误俺们一辈子的事,耽误俺祖宗八代的事。”说着说着王桂兰就哭了起来,她边哭边说:“俺们遭谁惹谁了,要叫俺家断了根,乡下都是重劳力活,家里没个男孩子行吗?”
“老古头”就给她讲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儿也是传后人,将来科技发展了,农业生产都实行机械化,男人能做的女人照样能做。国家考虑到目前农村的实际情况,第一胎是女孩的,可以变通一下再生一胎,国家对农村已经够照顾了,如果在城市里不论男女是只允许生一胎的。你现在已经生两胎了,按照规定生了二胎,不论男孩女孩过三个月都是要结扎的。
王桂兰冷着脸连珠炮似地说:“我们跟城里人比啥哩,城里人老了有国家的退休工资养老,俺乡下人老了靠谁?男女都一样,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既然国家对农村这么照顾,你打成右派就在农村吧,你这么大年龄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图啥哩,还不是图那份工资?千里做官只为吃穿。”这里的农民把在政府干事的人统统视为官员。
王桂兰的话正说在“老古头”的疼处,“老古头”右派虽然平反了,但这种遭遇仍是他一生的痛,他气的普通话都忘了怎样说,他用吴越方言满口跑马地说“伊,伊……”
王桂兰一家和站在一边的史玉林都傻了,他们是一句话也没听懂。“老古头”说完就气愤地拂袖而去,史玉林也慌忙跟了出来。
那么在“老古头”和王桂兰你来我往地言语交锋中,史玉林在干什么,他什么也没干,他就站在那里一句也插不上嘴,即使插上嘴他也不知该说啥。那时他刚从林业学校出来,学的专业跟计划生育毫不搭界,再加上那时的人还比较封建,一个刚下学的男学生娃,未婚,面嫩的很,你让他说些生孩子、结扎等话题,他怎么也说不出口。那时的人特封建,去厕所都不好意思说去厕所说是去1号,去洗澡不说去洗澡而是说去西地,西地有一家大型纺织厂,厂里有澡堂,附近村民洗澡都去那里,这些代名词没人规定,书上也毫无记载,但却约定俗成几乎妇孺皆知,尤其是1号代称厕所,很多地方都这样用,这种代称一直用了很长时间,几个大姑娘要去厕所,但有男士在场不便明说,相互之间只须比个手势就行了,现在的年轻人听起来简直不可想象,但那个时候就是这样,一点也不夸张。所以史玉林至始至终象臆怔羔那样站着,一句话也没说。“老古头”对史玉林的表现很不满意,加之在王桂兰那受的气也一并迁怒于史玉林。所以“老古头”回到镇里后就向包片的领导,也就是组织委员石磊告了史玉林一状。
第二天,“老古头”借故到县里开会,就把史玉林一个人撮到村里去做王桂兰的工作。后来史玉林才知道,乡里大小领导都做过王桂兰的工作,可王桂兰软硬不吃,快一年了谁也攻克不了她。听说王桂兰泼的很,组织委员石磊和王桂兰家是远房本家,论辈分石磊叫王桂兰嫂,在农村叔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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