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一直晃动一个人。
他穿着黑色的单薄风衣,身后背着黑色的吉他,远远的正对着我。风吹乱他的发,迷离他的眼,茫无边际,扑朔迷离。忽而他一转身,沿着火车铁轨的方向越走越远。我眼泪掉了一地,祈求,带我走,一起流浪。
他不回头。
我站在大风里抖动着肩膀,不停地哭泣。
一两只飞鸟从我头顶划过。我抬起头,缓缓地蹲坐在一根铁轨上,用最寂寞的姿势仰望铅灰色的天空。破旧的火车鸣着汽笛向我开来,我又看到天空呈现出血红色。
我猛得挣扎着醒过来,看着四周,魂儿却丢在了梦里。
好久,我头脑才开始清醒。一束阳光从窗外射进来,犹如利剑刺进我眼球,吓得我赶紧用手遮住脸,然后我听见“呼啦”窗帘被扯上的声音,房间里顿时暗下来。
“你也害怕阳光?”
我这才看清楚刘星。他背靠着窗帘,人很没精神,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光芒。
我没有回答他,夜里的梦无时不刻挑刺着我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弄得我精疲力尽。我摸摸自己的脸,冰凉的液体沾在手心里。手指微触到嘴唇,咸咸的,原来是泪。
刘星走到我身边坐下来,用手拨拨我散乱的头发。
“你真是一个叫人心疼的孩子,连睡觉都会流泪。”
我怔了一下,世界安静了好多。
“刘星,你爱过别人吗?”我抬起头很认真地问他。
“没有。”
“一直都没有过?”
他答非所问地说:“我们走吧,瞧你睡的,都快12点了。”
我站起身,走去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洗脸池上立刻拍打出冰冷的小水花。我把手伸进去,一股寒意迅速从指尖传递到脑神经。我看到镜子中消瘦苍白的脸,不顾一切地把头伸到冰凉刺骨的水流中。
走出了那家客栈,外面冷得让人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可阳光却异常的强烈。我感到皮肤冻得坏死掉了,体内的血液却在沸腾。偶尔三两个行人从我身边急匆匆地擦过,一脸都市人僵硬的表情。马路上的汽车完全契合时代的步伐,飞闪而过,快的让行人倒吸一口凉气。
一袭寒风肆虐地扫过整个街道,我不由打了个冷颤。刘星下意识地往我身上靠了靠,抓住我小手,放进他口袋。我不好意思地要把手挪开,他又握紧我手臂,目光很坚毅。他收敛住往常的淘气,让我突然产生个错觉,站我前面的人是杨华。我抬起头准备看他脸,刺眼的阳光让我一阵眩晕,我赶紧又把头低下去。
他突然蹲下身,帮我把松垮的鞋带重新系好,我心头莫名一热,把手放他手背上。他抬起脑袋,眼睛看我,瞳孔放光,抓住我手,移动到他脸上,不停地摩挲。我有种窒息感,有种孩提时代幸福的味道。随即我清醒过来,一把推开他。我爱的不是他,他爱的不是我。这算什么?寂寞之后彼此感情的随意发泄吗?
后来一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走到汽车站,他摸出钱包里最后两个带有体温的硬币丢进公交车投币箱。我们用最后两个硬币在最后一站下了车,要命的是离学校还有十公里。我们只有用走的,挨着寒气走过一站又一站,肚子饿的发慌,腿都软了,没了知觉。然后我们靠着路边一个大石头背着寒风坐了下去,感觉是如此的落魄。这真的是人生中的一种煎熬和痛苦。我突然明白为什么街头总有人仅仅为了别人的一个硬币,跪着不停地磕头。原来贫穷的几乎无法活下去的时候,人真的可能会丧失掉最基本的尊严。
身边的刘星开始没精打采,昏昏欲睡的样子。我吓得赶紧推了他一把,他眼睛立刻一闪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如同睡着的样子。
天空开始灰蒙蒙的,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抬起头,果然一滴雨水打进了我眼球。身边的刘星完全迷糊了。此刻我无比的害怕,犹如前面是万丈深渊,后面是豺狼一群。我边大哭边大声叫,“刘星,你这个没用的家伙,你不是很强的吗!现在到底怎么了!快醒醒啊,呜呜呜。”
雨越下越大,坑洼的道路积满了水。一辆卡车飞驰而过,溅的我们满身都是泥水。我看到昏迷的刘星,雨水冲刷着他的脸庞,泥点顺着他脸颊流到嘴唇边。我心里的伤悲顿时填满整个灵魂,脱下最外层衣服帮他擦了又擦,然后盖在他头上,冲到马路中央。
我使劲地朝每一辆汽车挥手,回应我的都是一头泥水。内心的绝望真的让我快昏厥,我麻木地站着,全身的泥水把我弄得像个斑花狗。
我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抖颤着双手把手机从口袋掏出,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气,终于拨给了高嵩。电话“嘟嘟”地响了两声,那边刚传来高嵩的声音,两端就挂线了,是我手机没电了。我转过头看向刘星,衣服依然这么挂在他头上,他一动不动地靠在石头上,雨水浸湿了他全身。湿漉漉的衣服里透露出他凌凌的骨骼,我第一次发现他身体如此单薄。
雨迷茫了我眼睛,时间仿佛回到我们一起练武,一起看夕阳的那些日子。他那么善良,偶尔的任性,放纵,跟小孩子一样可爱。就算全世界不能容忍他,不能接受他,他也无所谓,照样潇潇洒洒,日子有滋有润。他总给别人温暖,很贴心,很天真,很纯,很白。
雨越下越大,我内心死一般的沉寂。
远处的他纹丝不动,仿佛灵魂和肉体已经分散开来。他会死吗?这句话从我脑里一冒出来,我就感觉世界末日到了。我双腿不由一软,跪在马路中央。汽车一辆接一辆绕过我身体,没有一辆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加快了油门。我冷冷地站起来,冷冷地笑,世界末日快来,把所有人都给我卷下地狱。
我跌跌撞撞地跑到刘星身边,跪泥水里,掀开衣服,他的气息呈现微弱微弱的游离状态。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掉。
我感觉自己处在一个奔溃的边缘,神经再拉扯一点就会立马断裂。
这才叫心碎,这才叫无助,这才叫绝望!
泪夹着雨从我眉尖滴落到他额头,我紧紧抱住他,把身体仅存的一点温度传递给他。我希望奇迹会来,他会突然睁开眼睛,大笑起来,哈哈哈,流星,我骗你玩儿呢。
他气息好像快要消失,我把他从地上抱起来。我想这是上帝最后一次给我的力量,好让我带着刘星走向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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