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家客厅里,我一边收拾着书本,一边跟龙斐阁嘻嘻哈哈地闲聊。一段时间以来,他跟我相处得十分融洽。看得出来龙斐陌尽心照顾他,但没时间陪他,搞得他如同三岁小孩般见人就黏。
而且这两天,我的心情很好。投了简历,跟那家杂志社的负责人面谈过后,对方十分爽快地要求我下周开始去实习,并给出了薪酬标准。虽然不算高,但应付我的日常开支,包括安姨的费用,如果节省一点,应该够了。
终于可以自立。我心里十分感激。
龙斐阁这个乖觉的小子仿佛察觉出来了,变戏法般拉出一个棋盘:“时间还早,陪我下一盘,好不好?”我定睛一看,忍不住发笑。
我八岁,友铂十岁那年,父亲送我们去学棋,两年后,友铂弃学,并且从此再也不肯跟我对弈。
这个,原因嘛……
二十分钟之后,龙斐阁朝我十分甜蜜地笑,小心翼翼地:“……悔一步,就悔一步,好不好?”
我也朝他甜蜜地笑,瞬间完全收敛:“不行。”
速战速决,落子无悔,是我下棋的原则,友铂正是因此,不肯跟我坐在同一张棋盘的两端。
教棋的师傅曾经说过,这是长处,也是短处。尤其对一个女孩子而言。
龙斐阁又愁眉苦脸了一阵,见我没有转圜的余地,有些恨恨地:“那让我再想想,总行了吧?”
我点点头,有些无聊地四处张望着,看到正面墙壁上空空荡荡地,一无长物,和我们家客厅里错落有致的傅报石真迹殊为不同,虽然我从不觉得那样挂有什么好看。我不由随口说了句:“你们家墙上都不挂画的吗?”
一瞬间,龙斐阁那张年轻俊逸的脸上微微抽搐,他的额头,也开始沁出细细的汗珠。他下意识般捂住额头,脸色煞白。
我吓了一跳:“喂,你怎么了?”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不早了,斐阁。”我回身看去,是龙斐陌,他正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走近我们,伸手搅乱棋局:“斐阁,厨房里做了你爱吃的烤乳鸽和鲍鱼,快去吧。”龙斐阁顺从地站了起来,他的脸色依然很差,朝我点了点头,就走了。
龙斐陌转身看我,淡淡地:“俞桑筱,我刚好要出去,顺便送你一程。”
小小的车厢里,我无言地坐在龙斐陌身旁。
对方才的那一幕,我还是有点迷惑,外加惊讶。我从来没看到一向阳光的龙斐阁如此失态过。我侧脸看了看龙斐陌的脸色,他面寒如水,看向前方,迷离的灯影在他脸上层层叠叠地,变幻着不同的颜色。
我重又低下头去。
突然,一个清冷的声音开了口:“请你记住,以后不要在斐阁面前提到任何有关绘画的话题。”
我抬头看向他。他依旧不看我。我还没来得及出声,他的唇角冷冷地一撇,声音重又响起:“还有,斐阁是小孩心性,但抱歉,”他顿了顿,依然冷冷地,“麻烦你同样记住,你只是斐阁的老师。”
我愣了一下。
他……是什么意思?
他转过脸来朝我暼了一眼,他的眼神中,带有无声的警告,淡淡的鄙夷。还有一丝丝不易捉摸的其他什么东西。
我脑海里小小地一声“嗡――”,仿佛明白过什么来了,不禁好笑,他要么是太过兄弟情深,要么是对自己弟弟的魅力估计过高。按白字满天飞方言又很重的乔楦的说法,骨天下之大稽好不好?
于是,我笑笑,又笑笑,我无法不笑:“是,你放心,他只是我的学生。”
他从此不再开口,也不再理我。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他刹车,将我放下。
我走了几步,突然,后面唤了一声:“俞桑筱――”
我回头看去。
他坐在驾驶座上静静看着前方,片刻之后,他的声音,带有一丝寒意地:“不会有下次。”
车急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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