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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陌上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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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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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认出来了,他是这家疗养院的院长。只见他看着我,轻轻地,带有歉意地:“严重的心脑血管并发症,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他顿了顿,“进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我在安姨的病床前坐了下来。

    她脸色苍白地看着我,试图挤出一丝笑容,气息微弱地:“桑筱。”

    我也朝她勉强挤出笑容:“安姨。”

    她看向我身后:“你也来啦。”她朝龙斐陌笑,“谢谢你跟桑筱来看我,她脾气太倔,不知道通融,以后,还要麻烦你多担待她。”

    她又朝我深深看了一眼,尔后轻叹一声:“桑筱,不要由着自己的性子,已经嫁人了,凡事就要考虑得周全一点,好好过日子,”她咳了几声,脸上泛起一阵潮红,“可惜,安姨是看不到了……”

    我拼命强忍泪水,打断了她的话:“您胡说什么,我过阵子安顿好了,还要接您回去住呢,”我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夺眶的泪,“你还说过……以后要帮我……”

    她安详地:“桑筱,我等不到那天了,”她示意我跟龙斐陌走近,然后,看着我们俩,微微一笑,“能看到你有个好归宿,我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了。”

    她充满眷恋地看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极其微弱地:“要是……要是……”她欲言又止了一下,最终缓缓地,“……也会……很高兴……”

    她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我呆呆地抱膝坐在窗台前。

    自从安姨的丧礼之后,我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喝,我的脚边,放着一个小小的雕花盒子,是安姨留给我唯一的纪念,我没有勇气打开它,我只是怔怔地看着。

    我永远没有办法接受,上个星期还好好的她,现在已经与我天人永隔。

    一个人影走近:“桑筱。”我闻到一阵鸡汤的味道。

    我不理不睬。

    他几乎是有些粗鲁地抓住我的手腕,把我从窗前直接拽了下来:“把汤喝掉!”

    我任由他抓着我,垂着头不吭声,他伸出手,重重捏住我的下巴,随即,一个汤勺出现在我眼前。

    他面无表情地就要将盛满鸡汤的汤勺往我嘴里灌。

    一时间,不知道为什么,我拼命挣扎,籍由眼前的一切发泄心头所有的愤懑和悲伤。

    他任由我挣扎,半晌之后,突然冷冷地:“这算什么?”他“当啷”一声,将汤勺远远抛开,“人死不能复生,她活的时候你尚且不能顾她周全,现在这样有什么用?”

    我颓然低头,一阵木然。

    他总是能轻易踩到我的软肋。

    是,他说得对,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已经去了,这是不争的事实,我再怎样,还能有什么用?!

    很久很久没有一丝动静。

    我仍旧固执地坐着,一动不动。又过了很久,他淡淡地:“想哭就不要憋着。”几乎是同时,他伸出手来,轻轻抱住我。

    黑暗中,我静静看着他深幽的眼睛。我还是没有哭,我只是一件一件地讲给他听:

    “三岁那年,安姨来到我家,六岁那年,我半夜发高烧,咳个不停,家里人都睡下了,爸爸不在家,妈妈出去打牌,是她大台风夜背着我去看病,路上她告诉我,实在难受就咳到她身上,病就可以传给她,这是她们家乡的风俗……”

    “九岁那年,友铂弄丢了爸爸最喜欢的一枚田黄冻印章,他很害怕,央我顶下来,爸爸气急了,拿那种很粗的藤条一鞭一鞭打我,是安姨用手臂护住了我,打到后来,爸爸还是很生气,随手丢了一个水晶烟灰缸过来,砸到了安姨头上,砸得她头破血流,可是,她一声都不吭。”

    “十五岁那年,我跟桑瞳一起去学国画,后来桑瞳不学了,家里人也不让我再学,安姨很生气,她也骂我,骂我脾气太犟,不肯低头不肯辩,她后来又说,做人不能软骨头,我知道,她一直不喜欢我们家……”

    “再后来,有一天,我放学回来,突然就看不到她了……”

    龙斐陌一直安静地,耐心地听着。

    我的眼光,落到了脚旁的那个小盒子上:“我曾经想过,我要拼命赚钱,总有一天,我可以凭自己的努力把她从疗养院接出来,请专人服侍她,照顾她,”我抱起那个盒子,轻轻放在膝上,“可是,我上辈子没好好积福,连这样的小愿望,也实现不了。”

    我一遍又一遍摩挲着那个小小的盒子,不再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那支手臂依然轻轻环着我。

    龙斐陌的脸与我的几乎近在咫尺,他注视着我:“十五岁那年,我爸爸去世,十六岁那年,我妈妈也病逝了,我跟斐阁没有回国,按爸爸生前的意愿留在美国继续念书。”他侧了侧头,神情很是平和,“十年很长,却也很短,还记得那年,纽约的冬天真冷,地上满是厚厚的雪,我带着发高烧的斐阁冒雪穿过唐人街去看病,一转眼,一夕之间似乎也就过来了。”

    “一念地狱,一念天堂,”他顿了片刻,转过头去看窗外,淡淡地,“若当真论起挫折伤痛,桑筱,你只怕还远远不够格。”

    我抬头看他,他也回眸看我,他依旧神色清冷,言语简洁甚至冷漠,可是我明白,或许,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我。在安姨安葬前后,我一直恍惚,从丧礼安排,到琐碎细节,乃至挑选墓地,完全是他一手操办。

    正是他,给安姨挑选了一块虽然小巧,但依山傍水的最后憩息地。

    我迟疑了片刻,伸出手去轻轻触摸了一下他的背,低低然而感激地:“谢谢。”

    夜深人静,我轻轻打开那个盒子。

    里面是一封信,一张存折,还有一张照片。信上是我熟悉的,略带歪歪扭扭的字迹:

    “桑筱,我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这些钱是我存下来的,虽然少,但是我的一片心意,留给你以后的孩子作见面礼,那张照片,你好好保存着,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问,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越到后面字迹越模糊不清难以辨认,我放下信,拿起那张照片,上面是一个清秀的少妇紧紧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婴儿,脸上挂着温馨而略带忧郁的笑,我仔细看着,不由心头大震。

    我的手微微颤抖着,翻到照片背面,看到一行极其纤秀的字:

    妈妈和小小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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