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帕子自信封中落了下来。
那帕子已经很旧了,微微有些泛黄,质料很是特别,非绢非纱、非绮非绫、非罗非锦、非缎非缂。而那帕子之上,密绣着一对戏水鸳鸯,绣工华丽、繁密、细致,更奇特的是,这是双面绣,鸳鸯背面绣着一双比翼鸟,招展着金黄色的翅膀,在青空下翱翔。
帕子正面右下角以小楷提着一首诗: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欢娱在今夕,嫣婉及良时。
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
参晨皆已没,去去从此辞。
行役在战场,相间未有期。
握手一长欢,泪别为此生。
努力爱春华,莫**乐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丁香一向从容淡静的脸在这一瞬间忽然刷的白了,握住帕子的手在微微颤抖。
沐元青心中咯噔一响,忽然莫名地有些担忧起来。她犹豫地问道:“丁香,你……没事吧?”
然而,一向对她重视有加的男子此刻却并未回应她,只是颤抖地握着那条帕子,旋又捡起地上掉落的信封再度看了一眼,仿佛是在确认上面的字迹。
沐元青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就见丁香终于转过头,看了二人一眼,眼中含着某种无可奈何的歉意,“卿尘,青儿,我……可能暂时要离开蜀国一趟。”
沐元青呼吸一窒。她深深吸了口气,凝声道:“丁香,究竟出了什么事?有什么事,是我们无法为你分担的?你身为蜀国皇子,在这个时候离开国境,你可知道有多危险?”
丁香苦涩地笑了,摇了摇头,凝视着她的双眼,缓缓道:“有些事情,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义务,旁人,永远无法代劳。”
说罢,便转身命令宫人们收拾行装干粮,准备快马。
这时,一直沉默的谢卿尘终于发话了。他用唇语说:“非如此不可?”
丁香叹了叹气,缓缓点了下头。
谢卿尘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一刻也等不及?”
丁香苦笑道:“是,一刻也等不及。”
谢卿尘淡淡点了下头,“那么,一路小心。”
沐元青惊诧地看着这对兄弟。谢卿尘只说了短短的三句话,每句话只有简短的几个字,现在的她还不大能够完全读懂唇语、看清他在说什么,但是这短短的三句对答间,他却仿佛已完全理解了丁香的苦衷。
他们兄弟二人间,一向不需要过多的言语。
********************************************
蜀国平乐三年四月初八,蜀国二皇子谢欢尘在收到某封来历不明的信件后,便在当日单人匹马,离开了风息城。
他离去的这日,作为他兄长的大皇子谢卿尘并没有去送别这位唯一的兄弟,只是静静地在御花园内弹着琴,然而琴音里却隐蕴着一抹淡淡的愁绪。
沐元青一路乘马相随,直奔至城门下,终于忍不住颤声轻唤:“欢……”
丁香勒马停下,缓缓回过头,看着她温暖一笑,“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丁香。因为这个名字埋藏着我们初相见时的美好回忆。”
听着这话,沐元青的眼眶蓦然有些湿润起来,她轻声叮嘱道:“你此去……千万要当心,千万不要出事。”
听着她这番罕见的关切言辞,丁香心中顿时涌过一阵暖流。他的笑容更加温和,“我答应你,一定会活着回来见你。”
沐元青有些欣慰地牵动嘴角,然而笑意还没爬上眼梢,就听丁香幽幽地说,“等我回来后,记得告诉我,你的答案。”
沐元青一时间尚未反应过来,讷讷道:“答案?”
丁香轻笑起来,双眸深沉而明亮,“告诉我,你的选择。”
说罢,也不待沐元青回答,便扬鞭而去。
沐元青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眼中忽然有泪长滑而下。
策马奔出百步远时,丁香忽然再度回过头来,遥遥地凝睇着她,蠕动着唇形,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那一刻,沐元青终于读懂了他的唇语——
大风。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