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的上元灯节已过去了有些时日,当时周朝萧姓宗亲被俘北上,举国同哀,到处都是魏国将士的金戈光影,正月十五那日也就湮没在了一片凄凉的悲歌声中。
对于国破前的临安人来说,世上再没有比逛灯市更为重要的事情了。普天之下,有哪一座城市能比得上临安,有哪一个节日比得过临安的灯节?绝对没有!流金溅玉、华灯宝炬、“金碧辉煌、繁华缛丽……便是把世上最好的词都用尽了,也不足形容临安的灯节于万一。
这一年恰逢闰月,有闰正月。宇文郯掌控江南军政大权,有意笼络公卿士族,粉饰太平。便责令临安能工巧匠扎灯两万余盏,于闰月十五日在临安皇城禁中正阳楼张灯,重现上元胜景。邀万民同赏。
远望之,自正阳楼到皇城禁内的百余御道上上,灯烛数以万计,蜿蜒流长。皇城内廷的花树枝桠上也挂满各色花灯,霏雾融融,如繁星般点缀于宫中,一如白昼。
谢思林同一众降臣端坐在用黄罗设的彩棚下的筵席旁。堂下教坊女乐数十人,丝竹管弦悦耳,吹笙击磬热闹,繁华如旧,旖旎如梦。
相对于一侧觥筹交错,猜拳劝酒的魏国将领们,这群南朝降臣却都是默然不语、斟酒自酌,这引起了喝的有些醉意熏熏的齐王宇文郯的兴趣。
“众位大人觉得今日这灯节较之从前如何?”宇文郯持酒笑道
众人忆起往事,心里皆是备感凄楚。宫柳依依,宫墙寂寂,山河依旧,君王不复,一时间众人皆是垂头闷座,寂静无声。
宇文郯轻轻一笑,举起下手中酒杯,道:“诸位大人皆是饱读经书,受圣人点化,明事理懂仁义之人。如今归顺我大魏,为的皆是四海归一、天下太平,抚恤黎庶,辅佐贤主。孤王今日饮尽在一杯薄酒,还望诸位察晓孤王这颗惜才之心……”言罢,便饮尽杯中酒水,一甩长袖,回到了主座上。
宇文郯这话说的没错却又错了,经过这场屈辱的敌兵侵略之后,临安人变了很多,他们变得比以往更深沉、更沉默了。他们不再追求虚荣的奢华享受和轻佻的放浪生活。两个多月的被奴役、压迫生活,让这群经济基础和文化素质都远远高于其征服者的中原汉人明白了一个道理。宇文鲜卑不同于千百年来以往的侵略者,不同于匈奴、突厥和胡人。
他们是一群有着汉心的异族人,是那种汉人圣贤的心,他们向往南朝的华夏正统,君明臣贤、上下相和。他们为的不是掠夺钱粮、军马、美婢,他们是想要德化一方、海纳百川。想要夺他们汉人的正统,当他们汉人的皇帝。
这是对偏安一隅、以汉室正统自居的中原人这是最大的羞辱。
宇文郯这句话没有任何错误,但又全错了。
另一侧魏国将领的酒席可算是酣畅,众人皆是举杯畅饮,大肆相互吹捧,一说江南物华天宝,钟灵毓秀。再说如今归入大魏,都是多亏两位殿下龙行虎步,英武非常。
只有一个人,在他们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那就是左将军宇文恪。
宇文恪是一个鲜卑贵族,对于一个已经汉化了一百多年、处处学习南朝文化的的鲜卑皇室,先天性就能适应战争的本能早就从他们的血液中消失了,但宇文恪却仿佛天生就具备着这种本事,南伐之前他担任东北边防军统帅已有三十余年,常年驻扎在上京,主要是为了防备和抵御鲜卑旧部的攻袭。而他在战场上也从来都没有失手过。在他看来战场就是金戈铁马、是追寻雄图霸业的必然途径。也正是因为他的这种能力信心,才会被魏皇委派为南伐左将军,协助天下兵马大元帅举兵伐周。
按照传统的作战方式,他们的军队每攻破一座城市,就要按照敌军防御抵抗的程度杀戮其全部或部分军民,焚烧房屋、掠夺财产、奸/□女,这是宇文恪的扈下将士已经习以为常了的做法,也正是他们攻克金陵城后的所作所为。
金陵军民三十二天的殊死抵御,让他们的将士在攻破金陵后,物质上的贪欲、精神上的刺激变得更加疯狂。相当一部分士兵,他们没日没夜、无休无止的进攻目的就是为了进城后能够疯狂的杀戮一番、掠夺一番。
攻破金陵后,宇文恪在帐中见到了冲忙赶来的周国司徒谢思林,他是一个睿智又满腹理想的文士,这是宇文恪对谢思林的第一印象。
宇文恪想要大军开拔继续攻克临安,而谢思林想要护住临安全城百姓的身家性命。两人立场不同,但为了各自的目的,却达成了一致。
宇文恪同时也听取了谢思林提出的一个建议,“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
这是一个很浅显易懂的道理,打仗的时候抓到的俘虏,是一个缺胳膊断腿的废人好,还是一个囫囵的人好。同理征伐攻克一个国家或城市也是这个道理。这场南伐的目的是为了得到一个完整的南朝江山,还是一个敲碎打破的残壁江山和半边不全的金陵、临安?
答案很明了,魏皇在宇文恪出征前,就曾告诫他道:“朕要的是这南朝的囫囵江山,你们要速战速决,休要零敲打碎了,留下个残缺的半壁江山。”
让宇文恪很快就听取谢思林的这个建议,除了魏皇的态度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宇文恪心中一直对一人耿耿于怀,此人就是西北边防军统帅李陌青。李陌青将军是魏国有名的儒将,此人熟读兵书,博古通今,不同于原是东北边防统帅的宇文恪,他认为政治攻势和协商斡旋的重要性要远远胜过军事攻击。西北边陲重镇云州的兵力并不算多,但凭借着李陌青出色的政治交际能力,西凉与魏国的除了前年的一次兵变外,两国还算相安无事。比之整日遭遇鲜卑旧部骑兵的东北边境,李陌青着实比宇文恪做的更好。作为原本的东北边防军统帅,宇文恪对此多有不平。
在见到谢思林后,他不由相信自己在这个人的帮助下,可能在军事和政治上的建树会做的比李陌青更为优秀。他甚至觉得谢思林这人是大魏的功臣,以后魏皇修史立典,谢思林的名字定会被写进去。
宇文恪在谢思林的协助建议下,制定了一套和平进城的方案。大军驻守在临安四十里外不得入城,派少量骑兵迅速入城,控制各个城门,限制临安城中军民的出入。严禁杀人、掠夺、焚烧等行为,只对城中周军的抵抗进行有条件的抵抗。
宇文恪对此很是满意,毕竟他们的大军不费一兵一卒,占领了周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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