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来，稍稍整了一下衣衫，又抚了抚云髻上的发饰，便向外殿走去。
入了正殿后，萧允注意到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程瑾早已在一旁候着了，便紧随母后跪下来听旨。程瑾尖细的嗓音在萧允听来甚是聒噪刺耳，他是程贵妃母家的表亲，又深得皇帝的信任，贵妃与皇后不合，这是后宫人人皆知的事情，萧允向来不喜程贵妃，更是讨厌这个以程贵妃马首是瞻的程瑾，突又想起昨日父皇在崇文殿里嘉奖程贵妃所出的四皇子、眼神里流露出的那种溺爱。
程瑾见皇后出来后忙上前见礼，王皇后眉宇间笑容恬淡，缓步上前，笑着说道“有劳程内人了，本宫前来接旨。”
程瑾便不再讲话，微微叹了口气，默默的卷开圣旨，到“皇后王氏听旨。”
王皇后弯腰跪下，道“臣妾在。”
程瑾居高临下，偷偷瞄了她一眼，念道“长信宫孝文皇后王氏，得沐天恩，贵为皇后，然其素日恃恩而骄，恃宠放旷，结党营私，弄权后宫，朕屡屡教诲，犹未见其悔改。靖安十三年二月，冒天下之大不韪，听信佞言，于后宫大行巫蛊之术，陷害妃嫔，秽乱后宫，实属大恶不赦，有失妇德，难立中宫。即日起废黜皇后封号，贬为楚贵人，谪居东陵，亡其居思静宫，悔过静思。钦此！靖安十三年二月九日。”
“巫蛊之术”、“秽乱后宫，”、“结党营私”“废黜皇后封号，谪居东陵。”这几句话突然之间像惊天霹雳般在萧允耳旁炸开，萧允心中大惊，不等季海念完，他便猛地抬起头来，像吓傻了般、眼神直勾勾的盯着程瑾。一时只觉得头昏脑胀，身子乏到了极处，魂魄好像不受身体控制般飘飘悠悠的在头顶上方盘旋。
程瑾脸上却堆起了笑容，“娘娘，接旨吧。”态度还是像往常那般恭敬谦卑。
王皇后叩首后，费了好大劲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臣妾领旨，谢陛下”。慢慢的站起身来，双手颤抖着接过圣旨后，问道“这便要动身吗？”
季海点头道，“是，娘娘请吧。”
萧允猛然惊醒，扑上前来，跪在皇后脚下，用手环住她的双膝，哭着叫道，“这肯定是弄错了，母后且等父皇来，问清楚便无事了。”
王皇后满脸伤心怜爱之情，看了程瑾一眼，把圣旨交给了青儿，见她收起后，便弯下腰来，用泛着凉意微微颤抖的双手捧起萧允的脸，说道“允儿，这件事并不像你想的那般简单，你且起来，先到崇文殿吧，去那里进早膳，然后学习今日的课业。”
萧允哭着摇头道“儿臣什么地方都不去，儿臣只要守着母后，母后你不要去东陵。”
萧皇后看到他如此模样，假怒斥道“你当真是不听母后的话吗？太傅不是教导你要忠君受理吗？君君则臣臣，父父则子子，你父皇定会还母后一个公道，这事本就不用你来操心。”
萧允见母后眼中泛着泪水，话却说得如此斩钉截铁，不由得察觉出浑身冰凉麻木，如锥心刺骨般疼痛，宛若身陷地狱一般，却又无话可说，只能用手紧紧抱住她的双膝，低声气泣道“儿臣知晓了。”
王皇后见他脸上泪痕纵横，便拼命忍住眼中将要流出的泪水，双手颤抖着帮他试去泪水，低声道，“母后走后，你要恪守本分，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更不要做出任何越轨的事情，若要有要紧的事，就去找谢司徒或者你祖父帮你拿主意，要学会春风化雨，抚近柔远。”说完伸手握住他的手臂，用尽全力将他推至一边，抬脚便往外走，季海也紧跟其后。
萧允，依旧跪在地上，对着季海哭道“程内侍，请再稍等片刻，容我和母后再说两句话。”
程瑾佯装不察他的泪流满面，面上依旧恭敬的回道“还请殿下见谅，奴婢也只是奉旨行事，实在没有这越轨的权利，车马已经在宫门口候着好些时候了。”说完，便尾随着废后出了门。
一时之间，殿内再没有话语，只有宫女们的嗡嗡哭声，萧允愈发觉得浑身难受刺痛极了，便厉声斥道“都别哭了，出去出去！。”自己却鼻翼做酸，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掉，抬头望去，泪眼模糊间发现母后和程瑾早已出了宫门。萧允便猛地站起身来，拔腿往外跑，想要再看母后一眼。出了长信宫的门，追了一段路程，却发现马车早已走出了视野之外，消失在一片雨雾中。
萧允信步走回长信宫，心中茫然不知该要做什么，暴雨下了整整一夜，长信宫门口的那颗桃树花瓣早已尽数凋落，草地上绯红一片，看的人心中萧索极了。这道圣旨也如惊天暴雨般伴随着轰轰雷鸣冲击着萧允死气沉沉且苍凉伤感的内心，撕碎了他在这片没有欢笑没有自由的混沌天地中对亲情的那一丝渴望。
他睁着空洞木然的眼睛透过层层雨雾呆呆的注视着空寂萧索的长信宫内外，任由冰凉的雨水沿着他的玉冠滑入他的衣服里骨子里。
这一年是大周绥和二年二月九日，东宫太子萧允十一岁。自那天起，他便彻底告别了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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