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天甚是阴霾,谢青淼回到后院的主卧里,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远处的残垣断壁在默默斜阳的残照里投下黑色的翦影,庭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她甚至可以听见外院马蹄踏过的嗒嗒声,和魏人士兵肆无忌惮的笑闹喧哗。
就在那一刹那,她好希望自己能走出这四方庭院,那怕身着破衣烂衫,那怕食不果腹,只要能够在没有硝烟战火的蓝天下自由的喘气,就足够了。
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不用再强颜欢笑参加魏国将军的晚宴,不用再想着回临安,不用再费心寻找秀葽,不用再念叨叔父的嘱咐。
她甚至有些羡慕琼华,她消失在最灿烂阳光的年华里,再没有烦恼、再没有负担。
“临安,临安,临安….稍作休息,便护送娘子回临安与家人团聚”青淼在心中默默地念叨着,又想起了刚刚那位年轻郎君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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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金陵六百里地的南方,在朝阳初生的东部,有个河流纵横,落英缤纷,青山巍峨的地方。
那里是是祖母魂牵梦绕的桃花杏雨江南故居,是叔父笔下勾勒出的一幅幅山水泼墨图,是侍女秀葽口中亭台水榭、烟雨蒙蒙的周朝京畿。
那里有高耸于浩瀚天际间的华丽宝塔,有庭院深深草色入帘青的古道小巷,有金鱼睡莲有燕子杜鹃,有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世家王孙,有柔情似水或妩媚或端庄的高门贵女。那里是整个周朝最繁华最漂亮的地方。
临安,也许真的有那么美吧,说实话青淼早就不记得是什么样子了,又或许从没存在于她的记忆里。
谢青淼随着叔父离开临安的时候只有不到四岁,谢青淼的父兄,母亲阿姊和胞弟都居住在临安,她与胞弟谢清惠是一母同胎的双生儿,可是因为她的难产,害的弟弟一出生便体弱多病,母亲无暇照料,便被作为谢家族长的叔父接回故居金陵,由祖母照看着长大。
卧房内火盆里的火苗已经熄灭了,青淼觉得有些寒冷,起身走到塌旁,盖上毯子迷迷糊糊地半眯着眼睛试图休息一下。
迷蒙中她似乎又看到祖母那张熟悉的面庞,在春日里的暖阳下,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女童,眼中含着笑,打趣着说道:“我家淼淼长大后定是最美的那位娘子,梳着高高地发髻,脸颊上贴上最漂亮的花钿。”
忽而又开口说道“不知淼淼以后的夫婿现在何处呢?长公主的孙女,金陵谢家的嫡女,只有全天下最好的男子才配的上你。”
女童望着祖母慈爱的面庞呵呵的笑出了声,笑语盈盈间祖母花白的发髻上插着的金色步摇来回的摇曳、在温暖和煦的春光中闪出阵阵金辉,像极了幸福的颜色。
祖母是周朝萧皇室的公主,十五岁出阁从临安嫁到了金陵,生养了父亲和叔父两个儿子,以后便再没有离开金陵半步。
但她心中总是牵挂着临安,在她的心中临安是最古老最优雅的代名词,祖母每次说出这个词的时候都异常的郑重,她觉得这个名字就像为神灵祈祷的祷词一般,只要她心中口中牵挂的次数够多,上天一定能够听到的,但她终究没能再回临安。
后来,祖母的眼睛盲了,终日躺在病榻上、被疾病所缠绕,不过她依然操持着谢家的的内宅,用低沉的嗓音发号施令中间夹杂着不停地咳嗽声,侍仆们都很怕她,但她待青淼始终亲切和蔼,总是用她那双苍老但犹如丝绸般柔软的双手摸索谢青淼的脸庞,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我的淼淼”,她始终没有离开病床,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
那天晚上,狂风暴雨骇人无比,谢青淼在祖母的卧房里睡下,祖母不停地咳嗽,声嘶力竭,但双臂却紧紧地搂着青淼,她的身上带着一种苦涩而湿热的味道,不好闻但是很熟悉。
夜半时分,雨停了,月色如水,月华如练,透过雕花镂空的窗影投进了卧房,整间屋子都透着如缟素般的皎皎月光,青淼睁开眼睛猛地一恍惚,疑心身在梦中。
祖母依然抱着青淼,但是双臂却已冰凉,再没了平日里的咳嗽声。
祖母去世后,父亲从临安赶来奔丧,跟着一同来的还有那个被文帝废黜到金陵的太子殿下萧子明。
他叫她“淼淼” 声音略带着一丝鼻音,谢青淼听来像上好的瓷器摩擦碰撞那般光滑低沉,他的面容异常俊俏,活得隆重且典雅,总是笑意盎然面对所有人,可谢青淼却觉得这个时刻都风采奕奕的少年殿下会突然地失声痛哭,他优雅的眼神和端庄的仪态里藏不住因为储位被夺的悲伤与尴尬,他那种如秋日里的寒水般深刻的孤独与悲伤深深地吸引着谢青淼,他终日都很忙碌,但他们却经常见面。
后来,朝堂政局不稳,她父亲没有继续留在金陵为祖母守孝,匆匆的赶回临安,萧子明便是在那日向她许诺,待她三年守孝完毕后,便迎娶青淼。
三年的时间很漫长,谢青淼没有等来与萧子明的红烛高照,却等来了魏人的兵戈铁骑。
叔父谢长君率领着金陵世家军队在染满鲜血的城墙上与魏国士兵展开生死决战,为他钟爱的土地丧命。
谢青淼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因为恐惧和无助,全身不停的颤抖着抽搐着,来到城楼前。
叔父用沾满鲜血的双手从怀里掏出那半块椭圆形的墨玉,费劲了全身力气叮嘱了她两句话,可周围士兵们因为疼痛而高声尖叫萦绕耳际,像动物的嘶喊一般恐怖,她几乎听不清叔父说了些什么。
“活着,逃出去,活着,逃出去。”
破城之际,金陵的天空浓烟密布。乌黑的烟柱从四面八方成百上千的火堆中盘旋升起,黑色的烟雾掩盖住了皎皎月光和璀璨繁星。远处传来一声接着一声巨大的撞击,那是魏国士兵撞击城门的声音。
金陵的城墙上方,乌黑浓密的夜空在火光和硝烟的照映中泛出橙色的光晕。
城门就要破了,金陵就要破了,城门就要破了?
青淼飞奔着朝家的方向跑去,可魏国的士兵把她团团围住,若不是秀葽冒死杀出一条血路来救她,她可能早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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