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惩罚
水木金精神抖擞、昂首挺胸地回到学校，老师们也似乎忘了他支教前判拘役的事。领导还安排他教高中语文，先前他教的班刚高三毕业，所以再教高一，两个班；还让他带一个班的班主任。
水木金再次下定决心：努力工作，好好做人，为自己争名利，为家人争幸福，为学生争前途。
水木金的能力那是众所周知的，校领导决定充分用好“能者多劳”的“术语”，将中考平均分最低的，“关系户”最多的一个班交给他带。所谓“关系户”就是那些家长有钱或有势学习成绩差而又调皮捣蛋破坏力极强的学生。带这样的班，虽然没有升学压力，但学生难以管理，动辄出事，班主任如果不强势就会整天提心吊胆，寝食难安。最觉憋屈的是，干不出成绩，便总得不到领导的认可，因而荣誉和奖励就自是没你不与你沾边。
水木金决定改变以前的一些做法，拿出他的“强势”，实行一些强硬的做法，特殊情况特别对待嘛。他要在班上进行大力度的整顿，其中一项措施就是对犯错者进行严厉惩罚。
这天，闷热的下午，第一节课，刚好是水木金的语文课。他走进教室一看，除了几个女生外，其他的差不多全都趴在桌子上，于是大喝一声“上课！”，班长连忙喊“起立！”，不想全班“老师好”的声音竟是七零八落有气无力，而且还有三四个男生歪在桌子上纹丝不动！这还了得，班主任的课尚且如此，那其他科任老师就更不用说了！今日不给点厉害，小的们，嘿嘿，你们就不知道我老水的厉害！于是，再次提高音量，大声喝道：“全班罚站一节课！几个睡觉喊起立不站起来的加罚一节！”
结果，下面学生窃窃私语，从嘴型和表情分明看出是在发表怨言。水木金不予理会，开始上课。
他准备继续讲分班考试的语文试卷。头天一节课讲到现代文阅读，文章是萧红的《鲁迅先生记》，有些难懂，题目也棘手，其中一题要求分析“吸烟”的细节描写与“万年青”的象征意义。而这一题做得最差，得分率最低，大部分或瞎胡乱扯或干脆不做，结果一样都是零分。水木金就把文章从头到尾赏析了一遍，结果下课，题目没讲，他就要求学生作为课外作业把四个小题重做一遍。
他开始抽查学生做题情况。结果一查，学生晏辉没做，而且在老师讲了拿出试卷和试题纠错本之后他竟在看一本杂志。水木金刚刚平息的怒火一下子又“腾”地燃烧起来，一“愤”之下，决定实施严厉惩罚。
于是，水木金将晏辉喝至讲台前要他站在讲台上面对着大家做。水木金没有想到的是，晏辉是一个地道老实的学生，他真的认真地做起来。
他先是花了差不多5分钟在看文章，然后拿一根粉笔在文章上轻点，似乎要“点”出文章的关键所在；后又发现水木金放在讲义上的红笔，便如获至宝般拿过来就在文章上一笔一笔地划起来，仿佛这样便能划出答案来。可是，又一5分钟过去了，8分钟过去了，还不见他“划”出答案抄写在黑板上，反而见他悬起的左手开始按笛眼似的上下交替弹动起来，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闪着亮光的汗珠来。同学们哄堂大笑起来，水木金竟莫名其妙地吼出一句：“下去！乱弹琴……”
学生笑声更响，水木金看到的却是涨红的脸和怨恨的眼神！
水木金一时怔住木桩似的杵在学生过道间。他似乎猛然意识到他在做法上严重的不妥，他似乎真的伤害了老实学生晏辉的心！……
回到讲台，水木金的眼光突然落在阅读文章标题上，脑海里仿佛浮现出鲁迅先生的高大形象——对青年人的关爱；像火一样的工作热情；像“万年青”一样永恒的战斗精神……而身为人师的我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与伟人相比，真是显得何其渺小啊！事实上，也正如鲁迅先生所说，我简单粗暴之举“正中我先前偷懒的伤疤”——我为何不能耐心些、细致些、周到些呢？水木金在默默反思着。
尽管如此，但水木金一时没有勇气认错。一是怕触及此事再次伤害这个很老实的学生，再说这厮恐怕仍旧放不下那点可怜的自尊！然而他清楚他将有很长一段时间陷在自责、愧疚和深深的痛苦之中！
唉，生活总爱作弄人。当你想着要惩罚别人时往往自己也会受到惩罚啊！水木金无奈地摇摇头，然后让全班学生都坐下来，也取消了另外几个学生的“加罚”。停顿片刻，重新整理好心绪，开始心平气和地讲起题来……
放学后，水木金把晏辉叫到办公室，拍着他的肩膀和颜悦色地说：“坐下，我们好好谈谈——怎么样？还生老师的气吗？老师不该那样吼你那样罚你的，老师也是一时糊涂，别记在心上，行吗？”
晏辉没想到老师会向他认错，慌忙的边摇头边说：“老师，我没生你的气，是我错了，我不该看杂志！”说罢，低头，极不自然的两手手指相互捏揉着。
水木金说：“不是不该看，可以在课余或语文自习课看，好杂志——像《读者》《作文素材》一类——对提高作文还是有好处的。”
见晏辉只是点头没做声，水木金又转移话题。他问班上同学课前为什么这么多人睡觉，平时上课是否都这样。
“嗯，睡觉主要是这段时期的天气特别使人好睡，尤其下午第一节课……哦，其实大家之前就听说过你的一些传奇，早就喜出望外，翘楚以盼，”晏辉开始回答还有些紧张，说着说着慢慢变得流利起来，甚至有滔滔不竭的趋势，“只是，只是这两天你做的有些让人意外，让人不理解，让人觉得有那么点失……与希望的不一样。”
水木金听着颇感有兴致，想不到这个老实还有点害羞的男生说起话来还是蛮有口才的，于是笑着说：“到底是语文尖子，说话一套一套的，不错不错，继续说……”
于是他们从这个话题又谈到另一个话题，越谈兴致越浓，越谈越深入，竟然忘了过了吃午饭的时间。水木金便笑着说：“走，我带你下馆子去，吃点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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