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园内百花争芳,却比不上少女芙蓉面上一点春桃色。
不知从哪里的阴影后闪出来的男子接过一旁侍女手中的精巧食盒,在少女面前轻轻一放,话刚出口,便已带了温和笑意:“小姐,如今花色正好,伤春恐怕是早了点吧?”
见来人,少女微颦的眉头稍稍舒展开了一些,却还是一叹:“我的婚事,你可听我父亲说起了?”
男子眼神闪烁,俄而将心思尽数掩去,依旧春风般的笑着:“恭喜小姐,您以后可就是皇亲国戚了。”
“哎,恭喜什么啊。”她再叹一口气,愣愣地看着园子里的美景,如同在看一处荒冢,“在这里虽也不能常走动,但那高墙后面,恐怕比这更拘束、更可怖吧?”
男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满庭的芳华是被人精心修建好的,顺着人的心意开放,美固然美,但算计好的矫揉姿态难免会无趣些。若说天生丽质,这一园子春景又怎比得上他面前的这位少女?怎比得上她月下的一枝儿玉兰似的容光?
这样美好的女子,他本就是配不上的。
两人沉默许久,他注意着少女,少女望着花,而花默默地绽放着。
他注意到少女面上的那一点春桃色突然艳丽起来,就像一滴朱砂坠在了清水里,晕散成一朵红色的透明的倒垂着开放的辛夷花,花心里的红却散不去。
然后少女偏过头来,墨黑的眼珠子往上偷偷望他,小声地问:“当今天子是个怎样的人?你说给我听。”
他稍有些怔忪,但他向来擅长隐藏情绪,回答时没有丝毫的情绪掺杂在声音里面:“当今天子乃是人中龙凤,早些年先帝在时,最器重的便是他。十六岁上位正碰上外匪内贼蝗涌,他却……”
“谁问你这个了……”她打断他,带着一点少女独有的娇嗔,“我是问他这个人怎么样。”
男子心里有点苦,他可以的忽视了那份扰人的苦楚,细想在帮长公主驸马刺杀皇帝时见过一面的那位君主。说是帝王,也只是少年的年纪,但没有人比这少年更令他心寒、更令他恐惧的了。
当时他自梁上纵下,如寒鸦般向那为先帝戴孝的少年斜扑过去,那一剑本该在他无所察觉的情况下从头顶天灵直插入他的身体——他怜悯他年少,想在他不痛苦的情况下夺走他的生命——却不想少年突然偏过头来看他。
不仅直视他的眼睛,他甚至对他笑了一笑。
薄而淡粉的唇微弯,黑而细的眉稍挑,眼睛眯起一点,更显凤尾长得近媚。
很美。
但是冷。
而且毒。
更有杀意。
然后一张金丝大网迎上他,又向上急收。他杀式如寒鸦,所以也被当成一只大鸦般对待。
捕鸟最好的方法:小如麻雀,猛如海东青,就算是鲲鹏凤凰,也抵不过一张网。
少年拊掌:“‘过海神鸦’确实是如传闻一般的好身手,竟能跑到朕的头顶筑巢来了……只不过漂亮的鸟朕固然喜爱,可若是别人家放来啄食朕的眼睛的鹰,可就留不得了。”
他说完,歪了一下头,露出一点似真似假的少年的天真来:“又或者,你愿意择木而栖……?”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哼:“别以为我不知道,降了你的那些人还不是被你一个接一个的给弄死了?”
少年笑得甜美:“哎呀,朕不太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总归是没有自己的东西用得顺手安心,是吧?不过你的话杀了确实有些可惜……你真的不再想想?”
“杀剐随意。”
“……唉。”少年叹息的样子如同一粒沾在枯枝上摇摇欲坠的霰雪,带着些落寞和惹人怜爱,他别开脸,似有些不忍,然后一挥袖,“拖出去杀了吧。”
“啊,对了。”
向外拖拽着巨网的人停下来,少年对网中的他一笑,从身后拎出个暗色的锦盒来。
“你这次刺杀也不算是无用,”他缓缓地拉开了锦盒的挡板,“长驸马陪皇上下棋时突逢刺客行凶,一心护住,不幸遇刺身亡……怎么样?牺牲了你,给你的主子换个好名声,算是划算吧?”
他瞪大眼睛看着锦盒中那颗满面血污与惊惧的头颅、看着那捧着锦盒的笑靥如花的少年,长久长久的瞪着。
那哪里是个美丽的少年,他看到的分明是站在尸山之上的修罗之主。
之后他被杀伤、逃跑、被追捕,在濒死的时候碰见了少女。
少女只是个柔弱美丽的少女,她不寻常的地方,一是有个朝堂上分得了一片天的王家家主的父亲,一是有个王家暗卫首领的母亲。
他被少女救走,从阎罗手里强拉回来,从此抛却了原来的身份,做她身边的一名暗卫。
遭遇那位年轻的帝王是他的不幸,也是他的大幸。
“他……”男人的视线在虚空中游移,“年纪不大,入秋便是他十八的寿日;长得很好,与小姐正相配;文才武略自是没话说的,是个好皇帝。”
是个好皇帝,却决不是个好丈夫。
这话他没有说出口,因为眼前的少女已陷入了自己的小世界里去了。
含着羞带着怯,娇滴滴的带着露珠的一朵芙蓉花。
他叹息。除了叹息,他还能做什么呢?
然后便是迎她入宫的日子,王家是京城望族,她又是族长唯一的女儿,皇帝自然是下足了排场。队伍行过的地方各色花瓣被洒了满地,花香混合着“白首”香的烟气,弥漫在庆天的街道上。
少女坐着精巧的凤辇被抬入宫里去,她身份高贵,初入后宫便有自己的宫殿,宫人们簇拥着将她扶到新床边坐好,然后快速地退出去。少女蒙着盖头,紧张地绞着手指。她想着今日起她将在这里生活,她将为人妇、以后也将为人母,她的夫君是全天下的主人,她的孩子会拥有最尊贵的姓氏……
但是那一天她也没见到她的夫君。
等到夜深时,少女终于忍不住困乏,倒在冰冷的新床上睡去的时候,男子从窗后闪入,小心翼翼地、仿佛怕碰碎了她一般,帮她掀下盖头、卸下珠冠、脱掉鞋子,然后帮她盖好了被子。
掀下盖头的时候,他胸中一紧。
卸下珠冠的时候,他胸中灼热。
脱掉鞋子的时候,他的眼中隐约有
-->>(第1/2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