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鬼故事,却比任何鬼故事都离奇。
九月二十八日,立冬。
这天在秀洲“玉蟾山庄”的事若非郇黎亲眼而见,只怕她一辈子都不会相信。
“玉蟾山庄”就在闻名天下的华山脚下,盛产衣锦,每到秋季,就会有新的布料到达,而庄主莫大丑的手艺那更是天下无双,相传只要是他做出来的衣服,就连皇母娘娘都要垂涎几分,所以求莫大丑做衣的人络绎不绝。
但是天下人也都知道,莫大丑只给天下两个人做衣服,东凌玲西清清,他说世上只有这两个女人配得上他做的衣服。
凌玲便托付郇黎去替她取衣裳。这一去,郇黎衣裳是没取到,倒是遇到了这世间最离奇,古怪,让人不可置信的事。
莫大丑不缺钱,生性开阔,“玉蟾山庄”什么都有,美酒,美女,美景,美食,美锦。
莫大丑这一生最自豪两件事,一件,他那天下无双的手艺。
第二件,是他有一个不输给凌玲和华清清的女儿。
当然这女儿只是他自己说的,至于究竟有多美,他从来不给外人看。
九月,寒冬还没有来到。
郇黎走进“玉蟾山庄”,下人说莫大丑在自家院子里逍遥,让郇黎自个去院子里找莫大丑。郇黎便去了,这一去,他没看到莫大丑,倒是听到一个女人的歌声。
说不上宛转悠扬,说不上凄厉悲怆。
郇黎沿着歌声徐徐的走过去,便是看到一个红衣黑发女子。
荷姒。
这是郇黎第一个反应。但是,她此刻却希望不是荷姒,因为莫大丑死了,死在她的旁边。
一刀封喉。
那女子还在唱,也未曾回头。
郇黎在门口站了许久,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许是比眼前更深远的事,又或是比眼前更肤浅的事。
那女子停止了歌声,未动。
忽然那敞开的门窗就一下子全部关了起来,房中一丝亮光都没有。
那女子就那样背对着她坐在桌子上,四周很暗。
郇黎的眸色也随之黯淡了下来,但是那眼中的碎光,依旧忽明忽暗。
那女子唱的正是这市井流传最广的青楼勾栏裁红剪翠之曲,她唱到最后一句后戛然停止,“盼君君不归,相思惹白头。”
郇黎没有说话,她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那女人的背影。
那床边上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女人的肖像,房间太暗,无法看清,却大致能看出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
但是那画像的女人没有脸。
气氛沉默了许多,那女人发出了衣裳摸索的声响,她缓缓转过了头——
那是一张苍白的鬼脸,你若要说如何形容。
恐怖,可怕,惊悚。
正常人能感受到的应该就是这样的感情。正是和那画像上的无脸女人遥相辉映着。
若是看着现在的郇黎,你无法想象她在思考些什么,只是,唯独在她身上没有感受到害怕。
郇黎的神情很奇怪,你甚至不相信这样的神情会出现在她的脸上。
郇黎和那鬼面女子对视片刻,忽然在大家都没有想到的一刻,跃身而起,直向那女子飞腾而去,抽出剑身,直刺女子的胸前。
那女子急急的想避开胸前的攻击,往旁边翻去,此时郇黎却剑身一收,她的目的并不是那女子的身体,而是她的脸!
郇黎伸手就往那女子的脸上夺去,那女子没想到郇黎竟然是向她脸而来,郇黎伸手一掀,一张精巧的人皮落地。
郇黎没有半分的惊讶,似乎她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这个女人,是她——
荷姒。
还是那绝世风华的面容,没有一丝一毫老去的迹象,仿佛那人是永远不会老的。
荷姒盯着郇黎看,郇黎也盯着荷姒看。
而荷姒,此刻她在笑,她在笑郇黎,毕竟作为一个母亲,她还是很自豪自己的女儿越来越聪明了。
肤如凝脂,美目盼兮。
这世界上绝色女子虽不多,却也不少,但是能笑得如此摄人心魄,委婉动人的,却是真真的不多,即使她的双眸中露出的并不是善意。
郇黎刚想上去抓住她的手臂,却发现那已经是一件空漏漏的衣裳,单薄的被抓在郇黎的手上。
人,已经不知去向了。
郇黎第一反应当然是追,这是一切武学人的本能。
要论脚程,想要跑得过郇黎的这世间恐怕不多,可是事情要是总是顺着每个人希望的方向去发展,那未免也太容易了。
刚走出那“玉蟾山庄”门外,一只手扣住了郇黎的手腕,郇黎一回头,对上秀璟的一双潋色双眸。
秀璟扯着嘴角,微微笑着,眼中没有笑意,口气也是冷冷的。
他语气微凉,说道,“真是让人火大,你又想要逃跑吗?”
郇黎觉得此刻要是再和他解释下去,那荷姒就要走到天涯海角了。
她神色凝重,说道,“跟我来,你就知道了。”
秀璟也是微微一怔,不想郇黎竟然说这样的话,便放开了她的手,两人一并向荷姒的方向赶去。
两人循着那荷姒离开的方向一直追,直到夜幕降临,他们追到一间残破的听雨小榭门口。
又是歌声,断断续续,凄凄惨惨,像是亡魂的哭诉。
“盼君君不归,相思惹白头。”
“盼君君不归,相思惹白头。”
“盼君君不归,相思惹白头。”
重复着这句话,郇黎脑子都快被唱的翻搅起来了。
“没有埋伏,你们尽管是进来就好了。”歌声停止,女子的声音传来。
秀璟没有动,他看着郇黎,说,“你自己进去吧。”
郇黎点了点头,走了进去,荷姒坐于正中宽大的红木椅子上,正在笑着。
那笑容,也许足以倾倒一片城池。
她像是在等人,可是她又在等谁?
夜已经深了,水榭却被许多小小的烛火照的灯火通明。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其他人影,也没有杀机。
荷姒自然是在等郇黎。
小榭很残破,连一张完好的桌椅都没有。荷姒坐在那里,檀香端庄,一只手轻轻覆在腿上,一只手轻轻搭在桌子上。
那是郇黎最熟悉的母亲的姿势,她一直说,女孩子家就要坐的有模有样。
郇黎迟迟不敢上前,她的心就像被放在砧板上碾成了一块一块,碎的已经连任何疑问的力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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