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泱泱之众,愿意对自己好的人只寥寥屈指可数之后,更不能浪费一个人对自己的好。可是,我有好好珍惜,无论从前,还是现在,简明热泪盈眶,为什么努力珍惜了,他还是离开?窗外,落雪了,这是今年的初雪。去年入冬的第一次初雪,简明于公车站拣到衣着单薄独自浪荡的凌励,一年之中,他们经历了那么多,始终没有轻言放弃,才走到今天,偏偏……在很多传奇故事中,最后总是如方楠一般活得浓墨重彩爱恨强烈的人,才值得被人眷顾深爱。简明想,如若自己不再被人眷顾,也没有关系,她会爱自己。泪,还是从简明眼里落下来,可唇边一笑,她不是不怕吗?那,就迎头而上吧。
次日一早,简明送孩子上学,想昨日一早,她把老公送出门,谁知,他竟没回来,而且,不知还会不会回来,心情难免黯然。出小区门口,罗世哲的车停在那里,他那种一切了然于心的表情,下车,俯身香香儿子面孔,很久没享用过儿子一早醒来的苹果脸了,此情此景真是甜蜜。站直后,给简明一个笑容,还是入冬后惯有模样,半新不旧黑西裤,姜黄棉袄,白净肤色黑头发,给简明和冬冬开车门,手挡在车门框上,等着简明和冬冬上车,“我们一起送冬冬吧?”
简明是觉得,就算罗世哲在献殷勤,也显得太急了点,客气拒绝,“家里还有事,麻烦你跑一趟吧。”跟冬冬说,“今天让亲爸送你?”
冬冬还未及回答,半路杀出大伯父大伯母,凌康车窗户打开的,冬冬的“高飞”车窗里探出头,冲主人热情汪汪,冬冬咯咯乐出声,跟亲爸请求,“我坐大伯父车去上学行吗?”
罗世哲不好说不行,冬冬上车,文娟下车,抱着一泡沫箱子,对简明献宝,“瞧,刚运到的新鲜石斑,我和你哥一大早去买的。”
简明接箱子,心疼,“你和大哥这是起了多大早啊?”
罗世哲只能开车走人,就算凌励不在,他也没机会,这是凌康和文娟的态度,他们和简明才是一家人,有共同的喜好,习惯,和共同经历的现在,牢不可破,无坚不摧。
仲恒已经启程去追二叔,传回消息,二叔状况依旧,无进步。简明收拾自己行李,决定去看望凌励。在她出发前,接到一个电话,来人找姐夫,老实巴交语气,意识到在简明面前叫姐夫不妥,很快磕磕绊绊改口,说找凌主任。
简明确定,“是方军吧?”
对方答应,“哎,是我。”
二姐方楠出事,方军和家里大姐从广西赶来处理,给凌励带来点土特产,是方楠爸妈自制的熏肉,很大很大一块,差不多快赶上四分之一头猪的分量,粗糙的装在一个大编织袋里,给凌励送来。方军和他那朴实不多话的姐姐,俱神色悲戚,说爸妈让给带话,这些年谢谢凌励一直帮衬家里。
本来简明还为方楠父母这节骨眼儿仍有心情惦着给凌励带土特产,感觉哭笑不得,细寻思倒明白,方楠跟着凌励那些年夫妻,好好个人,嫁钱亚东一年功夫,跳楼自尽,这一比,自然凌励显得很好很好,不知怎么表达,于是……。
方军在简明面前,因为不熟悉,或者因着其他原因,本来木讷的人,更加局促,辞不达意,就是颠来倒去的说,这猪肉很好,是家养的土猪肉,没喂饲料和瘦肉精,都是吃猪草和粮食长大的。
简明连连答谢并抱歉,解释凌励出差,没在家。她没好说方楠跳楼前见过凌励,还给过凌励遗书,而凌励现在已经情绪崩溃了,实在不知该如何讲起,搪塞冬冬的借口,索性拿来搪塞方军一遍。为让方军姐弟放松点,不要那么紧张,借口她不懂得如何料理熏肉,请方军姐弟教她弄,这样也方便留下方军姐弟吃顿便饭,大冷天的,人家给送土特产来,总得留人吃口热乎的吧?听闻凌励说过方家人口重好咸辣,不怎么吃辣的简明把每道菜都弄的红彤彤,在厨房炒菜,就算抽油烟机开到最大档次,仍差点被浓重的辣椒味给呛背过气去,不过,倒是很合方军姐弟胃口,方家姐姐一直念叨,这是到北方来吃的第一顿饱饭,一句话,弄的简明又差点没哭出来,只好使劲儿给方家姐弟夹菜。
饭后,喝点热茶聊了会儿,得知方楠后事已办妥,叶落归根,他们会把方楠的骨灰带回家乡安葬。接着方军姐弟告辞,临走前,取出只翡翠镯子请简明交还给凌励,说这件贵重物始终是凌家的,他们不能拿走。尽管简明一再推辞说明,镯子已经送给方楠就是方楠的,何况这是方楠的遗物,方家留个念想也好,真不用还回来。但这对不善言辞的姐弟,非常非常坚持要给凌励留下,不许简明拒绝。方家姐弟将方楠的死全部归咎于钱亚东对方楠不忠和对病中的方楠疏于照顾,而凌励是完美无缺的,都怪姐姐不珍惜,胡闹……末了,方军姐弟在简明面前终于痛哭流涕,以至于本来就一肚子眼泪的简明也陪着哭肿了眼睛。
将家里安排好,冬冬托付给凌康夫妻看顾,简明拎着两大箱行李,大多凌励所用之物,去看望丈夫。乱糟糟的灾区,简明见到他,胡子拉碴,满眼红丝,跟米莉一起给个伤患洗伤口,看上去好人一条,技术手段娴熟,就是话少点,和病人少交流沟通,好在米粒在旁提点,倒也无甚障碍。尽管凌励医嘱开的极为仔细,但他精神状态有异,所以医嘱还是请带队专家看过才算数。
对简明的到来,凌励一样毫无反应,当她陌生人一般,看都不多看一眼。简明来之前,虽得仲恒米粒儿叮嘱过,对此也有心理准备,可真活生生面对,还是难以承受,也就表面平静,心都碎成一片片的了。
所有往事都还历历在目,内分泌科的楼梯上,他把低血糖的她拉起来,将她一只手掌搭在他臂上,扶她慢行,仿佛她金枝玉叶贵如尊爵。他曾为了见她一面,每天不知多少次,路过她的病房。他为了找到刻意失踪的她,想尽办法从不放弃,在被她拒绝时也从未退缩。他们曾在病房里的狭窄浴室里相拥而泣,他曾为她夜里独自去便利店买油盐酱醋而傻傻的计算,那段距离要走多少步,他们曾亲密无间,灵欲合一,默契十足,本来以为,他们可以相知相守,走到最后……简明知道,她应该理智一点,活人仍可呼吸空气,享受阳光,爱与被爱,不应与死人争宠吃醋,可每当站在凌励面前,对着他茫然冷淡麻木陌生的表情,简明都会想,方楠,你赢,你把那个温暖仁爱纯净美好的凌励带去你的地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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