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康永远也不会知道,正是因为那次醉酒,才使得夏紫薇真正认清了他这个人。
也看清了自己,究竟有多傻。
一直以来,夏紫薇给人的感觉都是纤弱,处在被保护的位置上。很少人看得出,其实在她的骨子里深深隐藏着几分烈性。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爱福尔康,所以给了他一生的承诺与信任。
这样重的情感,一旦被辜负了,就绝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机会。
那日,在听闻他被皇上处置了。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他的身边,安慰他,给予他最大最真诚的鼓励。所以等小燕子有了机会,她便跟着一起出宫,想去看看尔康。
但是等着她的,居然是个骗局!
白吟霜?是这个名字吧!当时从喝醉的福尔康嘴里听到的。
她试探着问了,福尔康就把他们的一切从头到尾全说了出来。
龙源楼初遇,卖唱女芳心暗许……好啊,好一则感人落泪的故事。
模糊的叙述中,依然可听得出福尔康对那个女人的欣赏。什么身世坎坷、美好善良?世间难得的好女子……
可笑!太可笑了!
夏紫薇甚至想冲着他大喊:她是如此,那么我呢?我在你福尔康心里,又算什么!
醉得一塌糊涂的人没有回答她,嘴巴里一会「紫薇」、一会「吟霜」,分不清哪个叫得更多些。
山无陵,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这就是和她山盟海誓过的人啊!只在转身就牵挂上了另一个女子。
多讽刺!
幽幽谷里蝴蝶旋舞,斑斓绚丽的美景还依稀回荡在脑中,当时福尔康看她的眼神也依如溪涧流水,那般温柔,痴情。
她陷进去了。
可是现在呢……撕开表皮后留下的,是什么?
——是欺骗!
尚主抬旗、坐享娥皇女英是么?
卑劣!
福伦一家,在一开始知道她是格格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要帮她,只是一味的将自己埋在阴影处。当时的自己,没有认清,还对他们感恩戴德,对福尔康情根深种……
现在想想,自己真是愚蠢至极!
那一刻起,夏紫薇的心,彻底冷了。
……更是恨了。
十八年来,第一次如此深的恨。她几乎恨尽了所有人!
恨小燕子,因为你夺去了我的爹,夺去了我的所有。恨福尔康,因为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骗我!……还有她的爹……比起所有人加起来都不足的恨!从前看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是全天下子民的君父。她理解,她不怨。可是当小燕子一来,就什么都变了。愧疚?补偿?……全是空话!连曾经的音容笑貌都忘得干干净净的人,哪里还会记得什么大明湖,什么夏雨荷。
娘啊,你等了一辈子,换来的只是一场空!
你说,见了面,问他一句:还记得十九年前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女儿可以替他回答:夏雨荷,他记得。却也只记得名字。
——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娘,其实你早就明白的……对不对?
十九年……你到底是不甘哪!
……
满腔的怨,无处宣泄。
她等了又等,等不到任何时机。
皇宫不是想象般的那样简单。何况身边还有几双眼睛都在看着,每日都会把自己和小燕子的所做所言汇报出去。明月,彩霞,小邓子,小桌子。从来不知道,他们竟然会是令妃娘娘的人。
不过就是一次清晨采摘茶叶,无意间就看到小邓子偷偷和一个不认识的小太监接触。心中难免惊奇,躲在树丛后做起了窃听之事。
偷偷记录的条子,延禧宫,格格和夏姑娘……这七七八八凑起来,夏紫薇再笨也明白是不怎么好的事。再想象每次遇到什么事,令妃娘娘都能第一时间赶来。这不正说明了,淑芳斋里的一切都被人控制着么?
一直都和小燕子一个看法,都觉得这个令妃娘娘是个好人。可是那时才知道,这个世上从来没有纯粹的好人与坏人,一切都是自我认为的幻象。
她再也不敢大意了,每日尽量伪装自己,不露一点破绽。
——因为在这个陌生无比的皇宫中,根本不会有人向她伸出援手。
若想夺回失去的一切,就必须靠自己的努力。
直到今天,她才终于等到了。
……
看着眼前几人的狼狈样,夏紫薇的眼神冷漠犹如一汪死水。
……
那个多隆贝子八成是早知道福尔康和福尔泰惹了圣怒,被撤职,且永远没有再回朝堂的一天。所以才命人肆无忌惮地对他们出手,至于小燕子,也只是意思意思就罢了。若是真要拿去乾隆面前说事,那倒霉的还是小燕子,跟两个奴才厮混……想必,乾隆的脸色一定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这个道理,聪明的人都懂。可是问题中心的小燕子不懂,被点着穴道,全身动弹不得。那些人竟也像忘了这一茬,痛痛快快收拾完福家兄弟,就跟扔破布一样丢到小燕子面前。然后各自掏了腰间的钱袋,抖出银两,全部分给那些受到波及的小摊小贩,作为赔偿。
要说吧,多隆贝子虽然蛮横惯了,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基本上,只要没惹到他,保你平平安安,全家安宁。
所以现在这群仆役的举动,民众很习惯的装出受宠若惊的样子,然后欢欢喜喜的领了赔偿,什么事都没了。
等全部善后过,那些仆役就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现场。任后面的小燕子继续用怨恨的眼神盯他们的后背,完全没感觉。
被当了空气,小燕子当然是不服气。可是现在穴道未解,全身动弹不得的状态,她就算想撒泼也发作不起来,只得在心里暗骂:没胆子的老鼠,惹了姑奶奶我,一定要皇阿玛砍你们的脑袋!
就这样,一个被定住,两个被打晕人事不知,还有一个却只看着自己脚下,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夏紫薇脸色平静地走到小燕子身边,轻声道:「小燕子,不如我去找柳青柳红来帮忙吧,你这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燕子却觉得奇怪,紫薇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们都这样了,她好像一点都不着急。不过介于脑容量太狭小,小燕子明显也理不清。听夏紫薇说这么说,就赶紧用力眨了眨眼睛表示同意。
夏紫薇柔妍的笑了,道:「那你等着,我很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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