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早，天气也颇阴冷，只是下到院落里透透气，仿佛鼻子里头也像吸进了冰渣子似的，寒的人生疼。
十四一人独坐在通檐长廊里，有点无聊的看树上仅剩的几片叶子“嗤”一声贴着地滑出老远，想去踩两脚玩玩，听着“咯吱咯吱”的脆响也许能去了几分郁闷，可惜这腿太不争气了。
“十四阿哥，您怎的在这里坐着？您腿伤还没好呢，刘太医说了，可不能冻着。”十四身边的太监常颙“呼哧呼哧”从外头跑进来说了一通有的没的。
“吵死了，爷又不是瓷做的，坏不了。”
“可是，德妃娘娘说了…”
“行了行了，有什么事说罢。”不过就是小腿让蛇啄了一口，能有多大事儿。
“哎哟，”常颙一拍脑门子，“可把正事儿忘了，八贝勒在前厅候着呢，专程前来看您来了。”
“死奴才，这也能忘了！”这下子，十四立马来了精神，撑拐也不用了，直接让常颙扶着就往前厅赶。
他这腿伤可好几天了，德妃不放心，自然不放他出宫。可不是好几日不见他八哥了么？心里可憋得慌了。
虽然那日宫宴上见着八哥与四哥那般…十四心里头颇有些郁闷，但这么多天了，人心里头早就想通透了，不就一个四哥么？至于么？
十四紧赶慢赶到得前厅，便见两匹纯血马被系在门外梁柱上，见有人来了也并不好奇，打着响鼻依旧自得其乐。
“八哥，这两匹马可是打哪儿来的？”十四觉得这马有趣得紧，便只在厅外朝里喊了声。
胤禩起身扫扫袍子，踱步上前，“这马啊，是你二哥送的。”
“是他？”十四一听是胤礽，刚想摸摸马背的手又立时缩了回来，“他的腌灒东西谁稀罕？”
胤禩倒是不忌讳这太子爷送的东西，伸手摸摸其中一匹的鼻梁，那马似乎对胤禩很感兴趣，好奇地伸过头来，凑上来嗅了嗅，还试探着咬胤禩的衣角。
“你瞧，这马和你倒挺像，总爱揪衣角。”胤禩好笑地看看马，又看看人。
十四一听竟把自个儿比成太子爷送的马，不禁气哼哼地转过脑袋，眉头也打成了麻花。
这话若是出自他人之口，他定是一早将人暴打一顿了。
“好了，八哥不逗你了。”胤禩捏了捏十四的挺翘鼻子，笑道：“这马虽是太子爷送的，倒真是两匹好马，只要好好驾驭，定是沙场良驹。”
十四皱着眉转过脸，还是抬手摸了摸那梳理得光滑的鬃毛，没说话。
这马被十四抚摸着，也无警惕，也无讨好，只是眨巴着它那富有感情的大眼睛瞧着十四。那马的睫毛修长稀疏，随着眼皮一开一合而有力的扑扇着，看得十四也不觉心软起来。
自己何苦跟它们过不去？它们好坏从太子手底下解脱出来，也着实不易呢。
“八哥，这马真像你。”
也不知这话是发自肺腑，亦或纯粹是报那方才的一喻之仇，反正十四已是满脸笑容。
胤禩一撇嘴角，笑骂了几句便作罢。
“这马就送予你了，”胤禩见天色不早，便也思量着该回府了，“你可好好养伤，早日同八哥一道去郊外赛马。”
“是，弟弟遵命。”十四俏皮一笑，摸着马儿的鬃毛，看着胤禩牵上另一匹马出了永和宫门。
良久，十四蓦然转脸，朝着马儿悠悠道：“以后你就是我的了。”
马儿轻颠着前蹄，不知是欢得，还是愁得…
出得永和宫，方拐进幽长的巷道，胤禩耳边“嗖”的一声，短箭应声穿插进身旁的红墙之中。
胤禩迅速循声而望，却只见了那人的一方淡粉色衣角，是个宫娥。
一旁的高明吓得面色惨白，“主，主子？”
胤禩摆摆手，看左右无人，便上前拔下短箭，藏于袖中。
一踏入府内书房，胤禩便掏出了箭来细细打量，果然，箭身内卷了一方白纱，上头仅书了一“慧”字。
哼，这个慧嫔果真不是省油的灯，自己方受得太子爷的钳制，她便立马出现。
仅仅巧合而已？亦或是，耳目清明竟胜康熙？
胤禩心头沉沉。
他自是不愿受制于太子，不过不听命于人又要祸及弟弟，这又是胤禩万万不愿见到的。
既是如此，伸首一刀，缩首亦是一刀，还不如...总好过坐以待毙！
……
正月末，皇长子胤褆、大学士伊桑阿祭金太祖、世宗陵。
祭祖结束，胤褆自是有些飘飘然起来，大阿哥党愈发不把太子爷放在了眼里，朝堂之上，更是与太子一党唇枪舌战，毫不相让。
康熙爷似乎不以为意，胤禩不无猜到，这或许便是老爷子求之不得的罢。
近年来，太子爷在对待老爷子时愈加谨言慎行起来，可太子本人却又性情难定，对待下人，时而雍容大度，时而严责痛斥，难教人琢磨得透。
再者说了，太子一党日益强大，估计老爷子心里头不大舒服了，此次便借由胤褆之手，敲打一番。
说白了，君王毕竟是君王，哪个掌权者容得下他人岌岌可危的威胁，哪怕是自个儿最疼爱的儿子，那也断然不行。
是日，胤褆兴冲冲领了几人赶去了胤禩府邸。
“小八，今日向你引荐一人。”胤褆大喇喇坐下，挥一挥手，示意身后之人上前。
“奴才张明德，叩见八贝勒。”那人上前两步，跪拜于地。
张明德三字入耳，胤禩直觉脑内轰鸣一阵，有些气喘。
方才那人低垂着脑袋，没有看清面容，胤禩也未曾留意，现下再看去，那人国字脸，眉毛黑浓却略微下滑，眼皮垂落着。
果真是他！
虽看不见那人神色如何，不过仅此便让胤禩恨得牙根痒痒。
前世若不是这个来历不明的相面人大言不惭，搅动人心，大哥断不至于早早失了算计，以至于自己也乱了心神，终究被皇阿玛厌弃。
“起吧。”胤禩恍惚中听到自己的声音依旧，只是心内迅速盘算起来。
虽然此人提早十年出现，若然搅动人心也断不至于前世那般，不过以免重蹈覆辙，还是灭口来的干净些。
打定了主意胤禩便浅笑开来，向着胤褆道：“竟需大哥亲自引荐，想必此人能耐了得啊。”
“哈哈哈，他的能耐不过尔耳，只是他统共有一十六个江湖朋友，个个功夫了得，只需一二人便能取人首级于神不知鬼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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