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刚从胤禛那里探望了那拉氏回府，心情煞是沉重。
听那郎中的意思，用好药吊着许是能拖到过年那会儿，再久，怕是不能的了。
想起那襁褓里软软白白的小弘晖，胤禩心头一阵酸楚，前世里这个侄子虽然没活上几年，好歹有自己额娘疼着，宠着，现下却是…
“诶。”胤禩不觉哀叹口气。
“八弟，你福星高照，喜气盈门，怎的唉声叹气起来？”
说着喜庆的话儿，声调顿挫之间又隐约透出些轻蔑与嘲弄，让人心头不觉一凛。
“原来是三哥，”胤禩一抬首，触到的便是胤祉挑着眼尾的讥诮眼光，“不知三哥以为弟弟哪里喜气盈门了？”
胤禩也不请人进门，径自立在府门前，抬眼望了望头顶上的门匾，淡漠地笑着。
主人都不曾进门，胤祉自然也只好一同站着，执了纸扇的手腕轻轻一扬，扇面上隽永深沉的山水墨迹随着手腕的摆动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华美的弧度。
“还不是你那有本事的额娘么？都当上良嫔了。”
明显的嘲讽之意，在胤禩听来尤为刺耳，不由得连最后的冷笑都维系不住了，手里的拳头握了再握。
“以色侍人到这份上倒真真是不易啊。”胤祉像是很享受沉默不语的待遇，看胤禩脸色不爽他便愈加愉悦，“八弟现下是否高兴得口不能言了？”
“弟弟自是高兴的，这里也多谢三哥亲来贺喜了，”胤禩脸色一换，笑容满面作了揖，“听闻三哥奉皇阿玛之命整修完毕《渊鉴类函》，皇阿玛赞赏有加，弟弟可是也要恭喜一番呐。”
这朝廷上下谁不知道康熙皇帝正因为这事儿在大殿上狠狠臭骂了胤祉一顿，现正交由工部尚书徐乾学修缮呢。
胤祉一听，“啪”一声，收起折扇，立即面色青白，额角隐隐浮起青筋，而后重重一哼，便转身走了。
胤禩看着胤祉愤愤的背影，嘴角不由也扯出个讥讽来。
胤禩身后的高明暗暗抹了把额头，而白哥却沉浸在卫氏被册封为良嫔的喜悦中，还未回过神来。
夕阳的余晖里，胤禩依旧呆呆立在门口。
额娘的册封竟然提早了三年，这到底，是福，还是祸？
想当初，自己是从额娘晋嫔开始便蠢蠢欲动，交好朝臣，果然，而后不出一年，额娘又晋封为妃，不可不说，从那时起，自己便醉心于笼络人心，以为终有一日，那龙椅不过囊中之物。
可惜，直至最终他才明白，那些甜头不过是自己皇阿玛的计策，一个让自己身败名裂，万劫不复的计策。
父不父，子不子；兄非兄，弟非弟…
“八哥。”
“八哥！你立在这里可是特特里出来迎接咱们的？”胤禟抬脚跨出了软轿，石红色的袍子衬得他格外显眼。
“竟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吧。”胤珴倒是毫不客气驳了他九哥的面子。
胤禟“哼”一声，不予理睬，上前去拉胤禩腰间新挂的白玉坠子。
胤禩见是两个弟弟，立马敛了面上的不悦，将其迎进府内。
“怎的就你们二人，十四呢？”
“哼，还说呢，”胤珴咕咚咕咚灌了口茶，“他一听说良母妃晋了嫔位，立马巴巴跑去道喜了，我道，他怎的连八哥都不要了呢！”
胤禟撇撇嘴，对着胤珴道，“你懂个屁，这叫醉翁之意不在酒。你难道不晓八哥最在意的便是良母妃？十四若讨得良母妃欢心，那还愁不能天天往八哥府上蹭吃骗喝？”
胤珴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不住后悔怎么就没跟着十四一道去呢？
蹭吃骗喝？胤禩听胤禟这么一说便乐了，感情自己这里成收容所了？十四也成了无家可归的主儿了？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胤禩笑骂了句，却也为十四能想着去给额娘道喜而深感安慰。
果然没白疼了这些弟弟啊。
“主子！主子，不好了！不好了…”洪亮的叫喊声自后院传来，像极了火烧眉毛。
没一时，大喊大叫的小丫头便让高高的门槛绊了，“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而后又迅速手忙脚乱的爬起来，跪在了地上，“主子，大事不好了，福晋她，她离家出走了！”
“什么？你说秀敏不见了？”胤禩猛的站起身，走近小三子，“什么时候发现的？”
小三子也蓦地站起来，瞪圆了原本就大的不能再大的眼睛，“就方才，奴婢去福晋屋里打扫的时候，就发现了桌子上的这个。”
小三子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宣纸，递给胤禩。
胤禩展开一看，脸色立时青了。
胤禟、胤珴二人还从未见过他们八哥脸色铁青的模样呢，看来这个秀敏确是个厉害的主儿，竟能让他们春风柔蓄般的八哥发这么大火气。
“立马给爷去备马！”胤禩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的音调，尽量正常道。
“是，主子！”小三子屁颠屁颠跑了出去。
胤禟和胤珴有些不知所措，这皇卿贵族里头还未听说过有哪个嫡福晋会离家出走的啊，若是传扬出去，他们八哥的颜面可是要往哪里搁呢？
“八，八哥，你没事吧？”胤禟扯了扯胤禩的袖子，有些胆怯。
“小九，小十，你们俩先回宫去，八哥这里没多大事儿。”
胤禩背对他们，看不见面上神情，声音却沉沉如水。
“咱们听八哥的，就回去。”
“是，咱们这就回去。”
胤禟、胤珴从未如此驯服过，两人没敢再多待一时便溜回了宫中。
胤禩驾了快马，匆匆朝城门冲去…
“同爷回去！”胤禩并不下马，只是驾了蹄下轻颠的马匹挡在秀敏的马车前，面色如霜，毫无波澜。
秀敏透过被掀起的轿帘，轻晲了眼胤禩，并不答应，反而摆正了坐姿，一脸冷漠。
“再说一遍，同爷回去。”
“除非带了本格格的尸体回去…不，就算我死，”秀敏抬眸一笑，颊边却似漾起了从未有过的幸福，“我也要跟着他。”
便是秀敏那一个淡笑，切切实实刺痛了胤禩，让他蓦然间便想仰天大笑三声。
何其相似的语气，何其相似的神色，只可惜，不再是为了自己。
“王蒙、王升！”
“奴才在。”
“就由你二人将福晋护送回府…不-论-生-死！”最后那四个字仿佛是从齿间蹦出的绝望，又好似是从心底喷发的绝决，一瞬间划破空寂，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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